天桥剧场。
“这是后台,粉丝不让进啊!”
不知道谁说的一句话在耳边响起,孔云龙抬起头,看向被带进来的那个高高瘦瘦,一头黄毛的人。
刚开始他没反应过来,随后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名字,将他整个人敲懵了。三哥不敢置信地站起来,想上前又不敢,犹疑问道:“辫儿?”
黄毛眼眶都红了,说:“三哥。”
张云雷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找三哥借钱,三哥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找到阎鹤翔借了一百块钱给他拿上了。
张云雷都要走了,又回来,叮嘱三哥说:“不许告诉我姐!”
三哥答应的特别痛快,然后他一走就给师娘打了电话。
张云雷出来以后找了一家拉面馆,点了碗面,又嫌贵,将面退了,买了两个馒头,准备回西单上班。
隋云霁就跟在他的身后,沉默着将手里的钱包放了回去。
张云雷出来以后吓了一跳。
门边上站着一个姑娘,比记忆中要长高了不少,肤色冷白,眉眼秀丽,好看的令人挪不开视线,见他出来,挑眉便是一个笑,她说:“师哥,好久不见了!”
张云雷忽然感到莫名的羞恼,也不管眼前是自己一起长大的妹妹,招呼也不打就往外冲。
隋云霁怒喝一声:“你站住,跟我回去!”
张云雷不理她,自顾自地跑,他甚至跑错了方向,甚至连怀里的馒头都不知在何时掉了,撞到了人,被砖块绊了一跤,他都来不及去看一看,他什么也不顾了,什么也不管了,他只想着赶紧跑。
身后隐隐传来姑娘的怒吼。
“张云雷,你会后悔的!”
后悔吗?张云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出这一切为的是什么。
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除了唱曲他什么都不会,就连最难熬的倒仓期都过去了,他为什么要跑?
明明回到德云社才是最好的出路,明明站上那个舞台才是他应该走的璀璨人生,可他胸膛中郁结着一口气,咬着牙就是不肯回去。
或许是少年意气,或许是青春叛逆,他宁可吃苦,他宁可睡在麦当劳,睡在地铁站,宁可没有钱去换衣服吃饭,宁可饿的要去找三哥借钱,他也不愿意回去。
许是不愿,许是不敢。
过往的荣光连梦里都不会再出现,他已经不是那个倒二压轴,出场便有掀飞房梁掌声的小角儿,骄傲如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属于小辫儿张云雷的舞台已经不再为他打开,面对着回去后要面对的从零开始的舞台生涯,他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曾经台上多少观众追着捧的小角儿,凭着他的名字可以多卖票的小角儿,也沦落到了给人端盘子洗碗,任人呵斥的处境。
“张云雷,你会后悔的!”
隋师妹的话言犹在耳,张云雷讽刺一笑,用手捶一捶早已疲惫不堪的脊背,准备去给冰场打蜡。
后悔吗?
也许吧!
他现在发愁的是手里的钱能否让他撑过这一个月,脑海中《大西厢》的旋律挥之不去,他咬着牙,不让自己的声音变成破碎的呜咽。
张云雷真的后悔了!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伤了家人的心,却不知道隋云霁那句“你会后悔的”所代表的含义如此的简单直接。
当他被一脚从简易的折叠床上踹下来的时候,张云雷整个人都懵了。
这位天津小爷并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尤其是这一年多的北漂生活,虽然过的特别苦,却也将他的性子磨砺的更加尖锐。
本来就不好受,此时更是莫名其妙挨了踹,张云雷内心悲愤,大不了这份工作不干了,他今儿个还非得给自己出口气不可。
天津小爷在看见那双眼睛时就哑了火。
隋云霁唇畔携着冷笑,也不说话,抱着手臂居高临下那么站着,张云雷倒在地上,神情居然有点惹人怜爱,只可惜他染了一头的黄毛,造型就是典型的杀马特。嗯,还是个惹人怜爱的杀马特。
张云雷讷讷道:“迩迩!”
隋云霁直接坐在折叠床上,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你闭嘴,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过了一会儿,隋云霁站起来,说:“我去买点东西,你要是敢跑,小爷翻遍了四九城也能把你弄回来,到时候爸妈一起处刑,打死你都不为过。”
张云雷眼眶红了,乖乖坐在那里等她回来。
隋云霁带回来了一大兜子的零食,旁边还跟着三哥。
他愤愤咬了一口面包,孔云龙这个靠不住的,就知道不能找他。
孔云龙特别善解人意地拍了拍张云雷的肩膀,说:“辫儿,体谅一下,现在工作挺不好找的,哥哥也得挣钱养家啊!”
“那隋云霁怎么就跟过来了?”
“这得怪你,孩子今天本来要来串个主持的,结果快上场了找不着人,就发了条信息说让小孟主持,之后打电话也不回,我也是刚刚才接到的消息让我过来。”
然后,王惠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你在哪呢?”
张云雷报了地点。
“我现在在高速上,你不许动,把工作辞了,别想着跑,你还不知道我的实力吗?就德云社现在这发展,天南海北的我也能给你逮回来。”
张云雷眼泪又要落下来,强忍着说:“不跑了!”
当天晚上,王惠赶到了这家地下冰场。
张云雷还是不肯回家,王惠没办法,给他开了如家酒店,又留了钱让孔云龙带他去买衣服,安排其他事宜,隋云霁坐她的车回家。
一路上都很沉默,隋云霁无话,王惠也无话。
快到家的时候,王惠叹了口气:“小辫儿啊!”
隋云霁没有说话。
她上车的时候一直走在后面,别人觉察不出什么,下了车王惠却看到隋云霁走路的姿势有些不自然。
“迩迩,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妈,咱进去吧!我饿了。”
这哪是吃饭的问题啊?
进了客厅,王惠给她把鞋子脱了下来,看到脚跟已经被磨出了红色的血肉,贴着创可贴都没办法完全遮挡住,袜子上血迹斑驳,当时她眼泪就下来了。
“丫头,你怎么不说啊?把自己弄成这样。”
隋云霁笑了笑,说:“没事,鞋子里不小心进了石头给磨的,我照样跑照样跳,蹭破了皮,没关系的。”
王惠给她拿来了医药箱进行处理,又是心疼又忍不住训她:“还没关系,出了这么多的血怎么就没关系了?小辫儿要跑你还真就往死里追他,有爸妈在呢还愁找不着他?你一个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干嘛遭这份罪啊!”
隋云霁知道干妈是心疼自己,嘻嘻笑着也不说话。王惠想起自己还在家的时候忽然就接到了孔云龙的电话,说小辫儿出现了,当时她开车就要回北京。然后在路上又接到了丫头的电话,说张云雷在哪哪哪,刚开始还以为是孔云龙给找的地址,丫头去拦人,谁知道两个人压根没一起商量,丫头硬是从天桥跟着张云雷跑到了西单。
王惠忍不住嘟囔:“怎么他就这么犟呢?”
隋云霁叹了口气,说:“妈,辫儿哥过得不好。”
“刚刚我在想我跟着他这一路就受不了了,他每天这么走得受多少罪啊!”
过了两天,张云雷还是回来了。
等他从书房出来后,隋云霁给先生泡了茶,送了进去,看着先生神色,隋云霁就知道师哥虽然回来了,但还不能回到舞台上去。
郭德纲抬头,看见隋云霁站在那里踌躇,知道孩子是为了什么,笑了笑,说:“甭怕,慢慢来!”不知是说给隋云霁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就这么过了得有一个星期,张云雷妥协了,说:“爸爸我错了,我都听您的,哪也不去了,我回来好好说相声。”
郭德纲高兴的桃儿都红了,连声说:“好儿子,好好!”
六年放逐,一朝回归,远游的浪子终于回到了本该走的人生轨道。洗去一身风尘仆仆,饮下一盏袅袅茶香,一袭长衫明如锦绣,九寸湘妃难掩风华。尘埃埋没,捧出一颗明珠赤子;风阻霜欺,造得少年无悔诚心。
隋云霁将茶壶放在炉上静等水开。
热气蒸腾,她在水汽氤氲中忽然一笑。
下过雨后,又是晴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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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看采访的时候真的哭了,二爷北漂的时候太不容易了。没有地方住,没有钱,从台上的小角儿变成了台球厅的球童,饭店里的洗碗工,给冰场打蜡换一张能够暂时躺一躺的床,但我相信,也正是北漂这样苦的经历让他能够变成更好的自己,变成更好的小辫儿张云雷。
希望他能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