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然虎着脸帮程晏和换药,胸口中弹,伤处血肉模糊,但凡再偏一处人就没了。
“你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不知道吗?好好躺着休息就是了,干什么要爬起来,我自己不会推门进来吗?”
用得着他带着伤特意开门迎接她?
程晏和身上疼心里却满足,知道她是心疼自己,被“骂”了反而高兴,等她换完了药后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李静然的气还没消,当然不光是气的,还有心疼、担忧等,眼眶也红着,换药时没忍住流了眼泪。
程晏和噙着笑,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道,“别担心,没有伤到要害,就是失血多需要养几天看着吓人而已,看到你,再严重的伤也好了。”
李静然无奈的睨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一样好骗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现在不光受了重伤,以后还要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不养好身体怎么行?再说我都已经到了,早一刻晚一刻见有什么要紧的?”
这一次程晏和主动承认了错误,“你说的对,你来了我肯定好好养伤,哪里不遵照医嘱的你教育我。”
李静然无奈的抽回手,敢情自己不来人家就不好好养伤了。
“时间不早了,你先休息,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李静然扶着他躺下,给他掖好被子后准备离开,虽然有很多话想问,比如为什么不告诉她真实身份,以后有什么打算等,但“既来之则安之”,发生的已然发生,没发生的不急于一时,大半夜的抓紧时间休息,以后有大把的时间让他解释,不解释个子丑寅卯来绝不饶过。
对此程晏和没有异议,知道她这一路来肯定是担心受怕,确实需要好好休息。
事实上,在她出现之前,他心里一直揪着,生怕她不愿意过来或者路上出了意外,那他下半辈子恐怕真的没有一天能够安稳入睡了。
李静然按照王连坤的嘱咐去了隔壁屋,跟程晏和的房间结构相似,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全新的洗漱用品在床头柜上安静的摆放着。
时间太晚李静然只简单收拾了行李,洗漱后就睡了,这一觉睡的颇好,醒来已是天光大亮,窗外的说话声、鸡鸣声、叫卖声或近或远,生活气息甚浓。
拿起枕边的手表看时间,七点二十六,不算晚但也不早,掀开被子洗漱后换了衣服就出了房间,先去程晏和屋里,见他正倚在床头看书,黄皮书壳,写着《论持久战》几个字。
看到她进来,程晏和放下书微笑着问,“起了?昨晚睡的好吗?”
李静然笑着点头,走过去坐在了床畔的圆凳上,看他脸色依旧苍白,叹了口气问,“你呢?伤口好点了吗,今天的药换了没有?”
程晏和摇头,“没有,知道你必然要问,也就不麻烦连坤兄。”
她闻言轻笑,从抽屉里拿出药膏和纱布麻利的给他换了起来。
昨天伤口裂开看上去有些可怖,经过一夜已经结了薄薄的痂。
“看上去比昨天好了些,等伤口愈合结了痂才好的快,这几天你就躺着休息,有什么事交给我去办。”
程晏和看她垂眸认真的模样,勾起的唇角一直没下来过,本想说句玩笑,想了想到底没舍得开口,握着她的手道,“好,那就有劳静然同志了。”
她这才想起名字的事顺势问,“听说这名字是你给取的,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程晏和看着他的目光柔和安宁,在她手心写下来“静”和“安”两个字,道,“静,岁月静好;安,平安顺意。至于姓,不是随意选的,而是挑选的那个身份恰好姓李。”
这个名字蕴着他对她对未来生活的美好祝愿,无非是希望战争结束,早日过上安然自得的生活。
“挺好,而且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程晏和无声的将她拥进怀中,这次没有用力,她还专门避开了胸前的伤处,只靠在了他的肩头。
“我们是要一直生活在这里?”
程晏和摇头,“不是,因为伤情太重才来,预备在这里修养一段时间,过阵子我们一起去基地,从事后勤保卫工作。”
他说的基地正是著名的红色基地延安,因为身份的暴露,目前已经不再适合从事地下工作,这跟李静然设想的结果相似。
“好啊,延安可是我一直向往的圣地,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够并肩作战从事革命事业。”
以目前的战乱状态,延安反而安全,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程晏和抚着她的肩点头,“你说的对,只要我们在一起,天涯海角皆可去。原本想跟你求婚,再给你个一生难忘的盛大婚礼,现在恐怕是给不了了。”
李静然明白他的意思,这是遗憾不能给她盛大婚礼,但她故意曲解道,“所以呢?现在连求婚也没有了吗?为了你我特意从松市来,你连个名分都不给了?”
程晏和疏朗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镶着红宝石的戒指,指环处不知怎的凹了一块,他垂眸对她说,“戒指我早就准备好了,一直随身带着。”
当时收行李时一念之间放进了衣袋里,像带着她一起执行任务,也庆幸如此选择,如果不是这个戒指让子弹偏移了路线,恐怕现在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李静然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掏了戒指出来,也意味着他早就准备跟自己求婚。
果然,程晏和看着她继续道,“李静然同志,你是否愿意与顾胜民同志结为伴侣,为了革命的胜利努力拼搏,‘生同衾,死同穴’,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顾胜民是他的新名字,跟她一样,“胜”寓意革命胜利,“民”寓意名族振兴,两个名字念起来颇有种登对感,仿佛就该写在同一张纸上。
李静然抬眼,在他深邃灼然的目光中点头,笑着将右手伸了过去。
“帮我戴上吧。”
一个男人能在生死存亡的时刻都不忘求婚戒指,他的感情还有什么可考验的呢?至于未来,她相信只要两个人一起努力总会迎来光辉的“明天”。
顾胜民准备了许多求婚的话,没想到刚说了一小段她就同意了,笑着将戒指套上了她的无名指,原本尺寸相合的指环因为凹起的一处变得不那么平整,但顶端的那颗红宝石依旧绽放着夺目的光彩。
戴上后顾胜民细细端详着她的手,指若水葱肤若白玉,本该养尊处优的过一生,往后要陪着他一起操劳,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得粗糙起来。
他在她手背印下一吻,做出了求婚后的第一个承诺,“你放心,不管以后我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绝不会让你过操持劳累的日子,无论什么家务我都会学着做。”
李静然抿着唇笑,应道,“好啊,你可得说话算话,我会时刻监督。”
说着话的功夫,王连坤端着早饭上楼,听到动静知道李静然也在,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推门进,而是先敲了敲门,听到应声才进。
“静然同志也在?我给晏和送饭来,不知道你起了没,只带了一份,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吃吧。”
王连坤已经结婚了,妻子是个很实在的妇人叫秀兰,虽然不是组织里的,但很支持丈夫的工作,不该问的从来不问,只埋头做家事,这样的性子并不讨邻里喜欢,说她是锯嘴的葫芦,反而保证了丈夫革命事业的安全。
李静然本想看顾胜民需不需要帮忙,但他伤的是胸口不是手臂,并不需要人喂饭,让她先下楼吃饭。
李静然看他似乎有话要跟王连坤说,也就从善如流的下楼了。
她离开后,王连坤递了封电报过去。
“松市的情况都在我们的预料中,军统没有对程孟两家动手,搜查了一番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电报是从延安发过来的,告知他上次任务的执行情况,虽然最后暴露受伤,但他获取的信息方向是对的,组织已经锁定了内奸身份,之后的事无需他负责,只待他修养好动身前往基地即可。
看完后顾胜民将电报交给王连坤,出于安全考虑,每一封电报都是阅后即销,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松市的情况你帮着多注意,只可惜现在不能传信回去,军统那肯定有人在监听。”
王连坤将电报点火燃尽,听了顾胜民的话点头道,“那是必然的,按惯例起码一个月消停不了,静然同志有情绪的话你多安慰着些。”
能毅然放弃松市的生活追随顾胜民而来,从此过着胆战心惊的生活,王连坤对李静然是有敬意的,特别是知道她是组织里的成员,曾经冒着风险完成不少任务后,深感“人不可貌相”。
王连坤送完早餐要下楼,顾胜民又交代道,“以后就称呼我‘胜民’吧,静然也知道,这样更稳妥些。”
王连坤点头,“好,听静然同志喊了几次就忘了。”
当时李静然刚到,王连坤也就没跟她说程晏和改名的事,想把这个机会让给程晏和本人。
虽然王连坤不懂什么叫浪漫,但偶尔做事还是透着细心。
李静然下楼后见到了秀兰,穿着朴素的藕白褂子,头发盘成髻,皮肤微黑,眼睛又大又亮,麻利的打扫着庭院,院角的几只芦花鸡“咯咯”的啄着食。
秀兰不擅长与陌生人相处,跟静然碰面后握着扫帚笑了笑,指着厨房道,“李同志,早饭在锅里闷着呢,你赶紧去吃吧。”
李静然笑着道谢,没有立刻去厨房,而是站在院子里跟秀兰攀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