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萨尔的街道上,人头攒动。
今天,是远征军回家的日子。
一年前刚刚经历过大屠杀的纽萨尔逐渐恢复了一些生机,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生存下去。
在这个星球上,到处都是短缺的岗位。屠杀让纽萨尔损失了大量熟练工人,以及青壮年。更要命的是,还有很多孩子也在屠杀中不幸遇难。
孩子,是一个社会的未来。没有足够的孩子作为人口基石,整个社会都会在几十年内陷入老龄化和人口衰退之中。
为了让这样的不幸前景转变为更好的未来,杜桑德和内政委员会一起制定了一套详细的“促婚”方案。
各地民政委员会和其他机构,应当组织适龄未婚男女青年积极联谊。联谊内容从舞会到野餐,再到游山玩水无所不包。同时,民政委员会还对征收来的贵族别墅房产进行改造再利用,将它们改造成为了疗养院和育儿所。
为了确保未婚男女能够在各种环境下有所接触,所有适龄女性都必须接受教育,并且还得和其他男学生混编成班,传统的男女分班分校制度全面取消。工作过程中,男女工资尽可能平等。如果是计件制的工作类型,则应当向女性提供更多的劳动保护和生活用品,从而保证男女收入基本平等。
男女平等是纽萨尔的根本政策之一,这并不是一个口号,而是必须贯彻落实的指导方向。
男女平等源自于“杜桑德理论”当中的“人人生而平等”。如果皇帝和贫民生而平等,那就没有理由男女不应当平等。
在杜桑德理论中,男女虽然存在一些客观上的生理差异,但本质上仍然是完全相同的人。如果在实践中出现了严重的男女不平等行为……那岂不是彻底让这一条理论成了空话?
男女平等对于增加人口,促进婚育,提升劳动力素质的意义非常重大。杜桑德自己夜也是在工作过程中,才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情是非干不可的。
但……推进男女平等的工作并不顺利,甚至可以说是阻力极大。
不光是普通人对于杜桑德的计划不怎么感兴趣,就连其他内政委员会的成员们都不太理解杜桑德费这么大力气搞男女平等干什么。
就连一直无条件支持杜桑德的埃斯科瓦尔都私下里劝过杜桑德,“现在搞这个事情,我们要投入很多资源,而且还不见得能搞得好。不如稍微等一等,等到纽萨尔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一些之后,再着手来搞这个?”..
尽管埃斯科瓦尔的建议相对来说属于稳妥中庸,不容易出错的那种路线,但杜桑德却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听从这位已经瘦了很多的纽萨尔内政委员会委员长的建议。
“一百年太短,我们只争朝夕啊。”杜桑德对自己的这位值得信赖的朋友说道,“过去数百年来,甚至数千年来,男人们利用自己的身体优势和在整个社会中的绝对优势地位,为自己谋取了太多的利益。其他人可能有无数理由来反对男女平等,但我们不行——尤其是我们不能这么干。”
“我们是讲人人生而平等的,我们是要讲反对特权阶级、皇室和贵族剥削的。”杜桑德皱着眉头反问道,“要是因为顾忌其他人的不满就束手束脚,那还反对什么阶级特权?皇室和贵族们可不光是不满,他们可是要拿起枪炮来杀我们的。”
听完了杜桑德的话,埃斯科瓦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他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从教育保障开始做起?”
“教育保障是一方面,但不能只从这里开始做起。”杜桑德想了想说道,“首先,从人民军、内政局和其他由我们直接管理的政府部门开始做起。确保接下来的招聘过程中,有足够的岗位被专门留出用于招募女性员工——但是教育保障也不能落后。”
在一阵详细探讨之后,杜桑德和埃斯科瓦尔最终达成了一个共识。
绝对的公平,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哪怕圣人在世,想要扭转已经数百上千年的陈旧观念,那也是需要时间才能完成的。
没办法做到绝对公平,那也需要向“相对公平”去靠拢。并且,为了保证“相对公平”可以惠及到每一个人,杜桑德认为,首先应该保证的是每一个适龄女童接受教育的问题。
在纽萨尔,女性接受教育至少在行政角度不存在任何阻碍。她们和男性一样,在六岁之后就可以进入由纽萨尔民政委员会所资助的学校中接受教育。
虽然现实看起来还不错,但“不错”的部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学校中,男女不光会分班授课,她们甚至会被专门带到一所学校中专门负责教授女性的楼栋里,以确保女学生和男学生在日常授课中不会互相看到对方。
另一方面,男女学生的授课内容也完全不同。
男学生的授课内容以数学、物理和法学为主。总体来说,男学生的教授目的是为了培养新的大技师。而女学生的教授内容则以文法为主,并且辅以大量的家政、厨师和护理相关内容。
并不是说女学生的教学内容不好,事实上,纽萨尔的学校为了增加家长们送女儿来上学下了很多功夫。但在杜桑德看来,这样的“让步”并不能让他觉得满意。
在教学内容方面,男女区别巨大,同时……男女都没有选择的权利。从这一点上来说,杜桑德就不可能感到满意。
他很难想象,在波琳娜用自己的经历证明“女性在学习物理和机械方面不比男性差”之后,居然还会有人认为女性在理性思维方面远逊男性。
“如果有人反对自己的女儿进入学校,或者反对她们学习自己想要学习的科目……”埃斯科瓦尔对杜桑德提议道,“我建议对这样的家长除以罚款。”
“只有罚款会显得我们有些目的不纯,再加一个短期拘留的处罚。”杜桑德补充道,“同时也要注意区分,有些家庭中如果确实有困难,那就要想办法对他们进行帮扶,而不是简单粗暴的直接处罚。”
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但实际执行的时候却困难重重。说白了,还是因为执行者们大多数时候缺乏足够的同情心。
“组党的事情,咱们要尽快推行了。”常规会议内容结束后,杜桑德叫来了目前整个纽萨尔管制团队的核心成员,并且向他们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我在这里,邀请你们加入我即将组建的人民党。”
组党,在帝国的高层当中实际上是一件……没有前例可供参考的政治举动。在下议院获取立法权之前,在枢密院还掌控着每一个殖民地的最高立法权的日子里,组党也不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事实上,帝国最早形成的那批政党都是个顶个的短命政党,他们以党魁的个人意志和政治目的为核心,并且以党魁的附庸为主要组成。
这样的“政党”,更多的时候压根就没有一个明确的政治纲领或者目的。他们甚至不知道都有什么人会是自己同一个党派的“同志”。整个政党从根子上就是为了党魁服务的“傀儡组织”。
这样的“松散”组织,杜桑德当然看不上。他想要建立的政党,应该是能够吸引一大批人,为一个共同的目标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的,有着强大行动力和磅礴生命力的政党。
说实话,杜桑德一开始真的不敢确定他的那些“杜桑德主义”能够吸引到足够多的人。唯物的共产主义当然是有非常了不起的生命力和先进行的思想。但帝国的情况和上辈子的世界非常不同——至少上辈子,杜桑德非常肯定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一种叫做“伊普西龙矿”的神奇矿物。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是唯物主义活着的灵魂。不看现实情况就一味生搬硬套,这是犯了僵化主义和教条主义的严重错误的一厢情愿。杜桑德确信,在帝国搞唯物主义是有搞头的,但前提条件是,唯物主义必须适应帝国的实际情况。
在帝国中,资本主义的力量非常薄弱。事实上,帝国尚未完成一场完全的资本主义革命。别说资本主义大行其道了,就连“为了保证资本家的收益,因此试图攫取政府控制权”的动作都没有。
但帝国并不是没有资本主义力量的。只不过,帝国的资本主义势力本身就有些……成分不纯。
如果从企业收入获益中进行分析,帝国最大的资本家其实是皇室。
在帝国,贵族们拥有着常人难以匹及的资源优势。他们是整个帝国内接受教育水平最高的群体,同时也是帝国之中占有着最多资本的群体。而作为贵族中的贵族,皇室所拥有的企业极多,皇室专营的企业几乎遍布帝国的所有商业门类。而皇帝陛下和其他的高等级贵族们所拥有的资产规模也极其惊人。
按照奥林发展银行给出的估计数据,皇室拥有的公司,每年向皇室提供的收益几乎和二十六颗最发达的殖民星所能提供的税收相当。如果将皇室公司的股权以市场价值的六成进行转换,这个数值基本等于整个帝国二十年以上的税收总额。
当一个国家最大的资本家就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的时候,资本主义革命就显得非常没有意义了。更何况,其他的资本家都还是统治阶级呢?
因此,杜桑德认定,在帝国搞革命,不光有必要,同时也有足够的“市场”。
既然如此……那就组党吧。
在会议室内,杜桑德拿出了自己准备已久的建党宣言。
“一个幽灵,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正在宇宙间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