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洛丽亚神态自若的把汤端进了父亲的房间,父亲重伤不过已经醒了,只是因为被刺伤了胸腔外加大量失血,整个人都蒙着惨白的色调。而母亲自然是带着伤心的表情坐在他床边,她是一个比歌洛丽亚更成熟的演员,她永远不会在神态上露出破绽。
医生立在床前叮嘱着注意事项,没有注意到歌洛丽亚进入房间。
“老爷的刀伤一刀在心肺之间,正好错开了心脏要害,只要好好静养性命是无碍的。但话虽如此还是伤到了肺,绝不能让老爷受寒吹到风。另外一刀则刺破了胃,虽然已经采取了治疗,但最近还是流质饮食为主,三分饱即可,宁可少食多餐……”
医生吩咐到饮食才注意到汤的香味,回过头看见面无表情的红发女仆——其实本来谁也没注意歌洛丽亚的,奥菲莉娅即使完全不爱丈夫,她也是有在认真听医嘱的,而她那重伤的丈夫更是完全不在意一个小女仆——但是医生忽然回头这一下,他很不识相的注意了歌洛丽亚的脸。
“噢,已经准备好了啊……准备的很好就是这种浓汤就可以了。话说……歌洛丽亚小姐,您已经退烧了吗?刚退烧就来照顾父亲,真是了不起啊!”
被医生这么一说,一家三口硬是一个都没能吭声,而医生推了推自己酱油瓶底般的眼镜,没意识到任何问题。
“这是朱蒂,我很担心我的女儿离开我之后的安危,所以特意挑选给她的替身女仆。”奥菲莉娅神色自若的答道,这个说法她解释过几百次了早已纯熟,今天这出虽然猝不及防,但她也不至于应付不来。
鬼知道这个医生怎么是个书呆子?明明他前脚刚给情况更糟的大小姐诊断过,大小姐继续高烧下去可能导致耳聋或四肢麻木都是他说出来的,怎么就把没生病的女仆当成了重病不起的大小姐?就算呆得忘了大小姐要立刻起床除非医学奇迹,黑发和红发也分不清吗?
“噢?抱歉,不过这位和大小姐真的是一模一样哪……”医生尴尬的笑着,却不知自己越说越错,闭嘴才是最安全的。
“没有吧,我记得我的女儿和朱蒂很不一样……”父亲本来想辩解二人的区别,话却在看见歌洛丽亚脸的时候戛然而止。
虽然上次见面时歌洛丽亚化了妆,但那些都是淡妆修饰而不是浓妆掩盖,做不到让自己上妆前后判若二人,同一张脸就是同一张脸还是会被认出来的。
他作为一家之主虽然不一定插手家里的家务事儿,但有几个女仆、每个女仆的来历他还是知道的,他知道朱蒂是一个厨娘的女儿,并不是妻子找遍天下找来的。他也知道那个女仆曾经是妻子的贴身心腹,但忽然有一天被排挤,之前他从未怀疑过,但现在他觉得很怪。
之前他很少看见女儿,所以也没什么起疑心的机会,但今天忽然有人当他面认错人,这几乎等同直接叫醒了他,让他开始不得不怀疑起来了。
“可能是妆容修饰的问题,大小姐平易近人,总是很乐意和我分享喜欢的妆面。”歌洛丽亚面不改色的解释,即使她已经看出来了父亲眼神不对。
接下来都没人说话,只有奥菲莉娅象征性的夸了句歌洛丽亚的厨艺。相比起厨房里的那位母亲,她可谓是对女儿敷衍到了极处,她根本不知道厨艺极佳的是自己生的那个。
对于一些母亲而言,孩子是上天的恩赐;对于另一些母亲而言,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但对于这位母亲而言,孩子只是一个恰好能利用起来的年轻时的错误。
“女人化妆可真是如换头一般厉害啊!”医生傻不愣登的接了话茬,唏嘘几句仍未感觉气氛不对。夫人是终于忍无可忍,不动声色但是态度坚决的让歌洛丽亚送了医生走。
歌洛丽亚如何送客不必多说,大小姐当然懂得礼节礼数。真正重要的是歌洛丽亚离开后,留在房间里的夫妻俩。
“我记得朱蒂的全名是朱蒂·德·诺兰特。”父亲的语气逐渐威严且冰冷了起来,听着就很有找母亲茬的趋势。“奥菲莉娅,我记得在女儿出生之前,我就警告过你我不喜欢你看那个骑士的眼神。”
“你不是早就求证过无数次,我没有做任何事了么?”奥菲莉娅幽怨的看了眼丈夫,很多年前她就完美通关蒙混过去的事,就是让她现在把丈夫杀了她也不会去承认的。
“你当然没有,但不妨碍我看着不舒服。幸好朱蒂的父母还是很恩爱的哈?”
两人一阵沉默。
“所以为什么呢,歌洛丽亚和朱蒂长得那么相似?我几乎接触不到我的女儿,而每次接触到她的时候都会觉得她俩几乎双胞胎一样。而你,奥菲莉娅,你的态度好像也从没正常过,你为何要将女儿给别人教养?”父亲在缓了会儿,喝了些汤恢复了点体力之后接着质疑了起来。
其实他这些年质疑过好几次了,有时候只是心头略微起一点疑心,有时候是感觉不正常的随口问几句,这么大阵仗的质疑还是头一次。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我的病总是不见好,我也不想我的女儿被我传染,或者我无力管教让她变成野孩子的样子啊!女孩总要跟着有成就的女性才能成长为有教养的淑女,而且那不是别人,那是我最敬佩的姐姐,你的堂嫂伯爵夫人!再好的家庭教师也只能教会女孩儿文学,女孩必须跟着贵妇人才能学会高贵,难道不是吗?”
“是吗?那我为什么听到过这样一个有意思的传闻。”父亲的脸色铁青,他想起一个曾经被他嗤之以鼻的“假消息”,现在听来可能不是假的。“那个畅销书作者露西莉亚,她的书全是自第三章起后边都是黄色的东西,而那个作者好像是福尔唐家的人呢。”
关于这个事……这个得怪歌洛丽亚不小心,或者说歌洛丽亚压根儿没打算多小心。反正不是什么特别重要或者有价值的秘密,歌洛丽亚对这个笔名并不上心,领稿费的时候总是稍微变装而已,也很少绕路回家,所以……
但这的确是没什么价值的秘密,无人关心一个作者来自何处,所以也没有人认真跟踪过她或者调查过她,一直也都没什么事情。
但唯一的这么点风闻被父亲说出来,那可是兴师问罪了。怀疑到歌洛丽亚头上那是不可能的,但他绝对会怀疑伯爵夫人,毕竟伯爵夫人一直和丈夫貌合神离,的确很是深闺怨妇。
“露西莉亚的书不是很正经的……”奥菲莉娅本想狡辩,但看着丈夫的眼神,她意识到丈夫可能已经看过那本书了,而且已经看到了第三章之后的内容。于是她只能假装生气,迫使自己硬气起来。“那你想说什么?怀疑我姐姐?”
“很显然你的姐姐确实是个‘优雅淑女’,奥菲莉娅,你不可能不知道,但你还是把女儿交给她——是不是歌洛丽亚其实就不是我的女儿,你不敢让我接触她,所以你才这么做!”
奥菲莉娅顿时全身皮肤都是一紧,她不再演了也不再狡辩了,而是沉默一秒之后忽然抢过了旁边的软垫,毫不犹豫的按在了丈夫脸上。这个时候的她哪还有半分贵妇的气质啊?她狰狞的好像一只恶鬼。
她可怜的丈夫被软垫摁得无法呼吸,声音也被埋进了软绵绵的羽绒里,他双手胡乱抓了起来,虽然什么也没抓到但他忽然脸上一轻空气又回到了他肺里。
他看见“朱蒂”送走医生又回来了,小姑娘抓住了奥菲莉娅的手腕迫使她放了手,他也就得救了。
“朱蒂……”他发出了虚弱的声音,他想求救,即使这个女孩的父亲给他戴了绿帽,但他现在只想求生。
“你按死他,窒息这种死法可是很容易被调查出来的。”然而他眼前的红发女孩却这么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注射器和一瓶透明的药水。“用这个,□□是给人补充体(和谐)液的常见药剂,但是如果不稀释直接使用必定会死人,只是皮肤上会留点青紫而已。从他的伤口那儿打进去,没人会发现的。”
奥菲莉娅就是再不了解女儿此刻也认出来了,她微微歪着脑袋盯着女儿,每次她盘算着什么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而她贴心的女儿也是类似的神情,头略微向一侧偏了一点点,微微挑眉微微睁大了一下眼睛——从小动作到品行,没有一样不是完美遗传的。
“你们!不!”可怜的男人想要尖叫求救,但是软垫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很快胸口上有针扎的疼痛感,他感到自己的心跳不再属于自己,不多时就堕入了永恒的黑暗的梦。
瞒不住了就只能杀了,毕竟人都重伤在家了,忽然一个恶化死了也不会有人觉得蹊跷,就算他是伯爵的堂弟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心腹大患解决一桩,高兴吗?”歌洛丽亚冷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她并不意外母亲会真的采纳自己的建议,毕竟就算母亲不干这事,她自己也得亲自上阵。
她现在在乎的可不是一个“福尔唐”的姓氏和名声,而是她必须要维持着和奥尔什方是堂兄妹的人设,这样至少有个保底,就算她被操纵着迷恋奥尔什方也不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