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小,不能理解,养儿育女不容易,儿大方知报慈恩,
你这孩子说了也不懂,无论日子多么艰难,父母都会把苦难自己独立承担,就是拼了命,也要把所有的好东西留给子女,
如果,遇到活命的希望,更是首先想到自己的子女,那时,根本不会顾虑自己。天下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
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官没错,但是,
如果这个厨官有儿子的话,
那就不一定了,他会把生的希望留给自己的儿子。”
江宸愕然听着母亲说起这段往事,看着父亲眼中莹莹有泪光,低眉垂头不语,只是机械的默默在灶台边搅动铲子就知道,母亲的话,是真实的。
那段岁月,既不幸,却也充满着荒诞的温馨。
母亲在灶台下烧火,又幽幽说道:
“你爷爷把省下来的口粮,自己几乎什么都舍不得吃,都悄悄带回来给了你父亲吃,
那个时候你父亲还小,比你这个时候的年纪还要小上很多,只有十一二岁,
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没有啥吃的,饿的天天嗷嗷的叫,
你父亲也只是个孩子,他又怎么会知道,更不会想到,这一点点口粮,
都是你爷爷玩命省下来的,他把这点口粮留给了孩子,
那几年,饿死了多少人,你爷爷不容易,饿的全身浮肿、熬到最后,油尽灯枯,
看见你父亲在那段艰难的岁月里能够存活下来,老人走的时候,都是含笑的。”
“唉,那个时候,你父亲还小,不懂,直到有了你以后,
再回想你爷爷宁愿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保全了他,那真的是锥心之痛、追悔莫及,
理解你爷爷的一片苦心,
后来,也想通了,人在那段岁月,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如果,岁月不幸,人间疾苦,这些苦难要是再重演,你爹,也会为了你,拼命保全存活下来你的,
天下的父母,心都是一样的,
你爹常常念叨,只有把你培养成人,成家立业,才能有颜面下去见祖宗,
只有你出人头地,橙子,也才对得起爷爷保留江家血脉的一番苦心。”
江宸见父亲想起往事,还是有些沉默和忧伤。笑着安慰父亲道:
“爹,你这只有把日子过的更好,爷爷才能心安,
人生有的时候很残忍,迫不得已要作出选择和牺牲,爷爷他肯定是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幸福,
对他老人家最好的告慰和缅怀,就是活出精彩,延续他的梦想,实现他的遗愿就行。”
父亲脸色稍微有些和缓。
母亲拍着腿想到:
“你爷爷的理想,可不就是希望江家能尽快开枝散叶,把祖宗的血脉延续下去吗?
橙子,你这几天辛苦些,赚些彩礼,赶快去提亲是正事。”
江宸一脸苦笑,聊的好好的,这也能催婚。
这时,厨房里已经处处裹满了浓郁的香味,肉香飘散在空气中,连呼吸,都是那么的美妙。
这香味沁人心脾、浑身每个毛孔都得到的滋养、浸润,鼻腔里灌满的都是浓郁的肉香味。
后面放入油炸的五花肉已经被卤制的表面金黄。
父亲用铲子盛出那色泽诱人、浓香扑鼻的五花肉,装到大盆里放凉,挑了一块给江宸道:
“这刚出锅的肉块,味道是最香浓的,放凉了,油脂的香味不能激发出来,香味就要少一半,
这就是冷肉吃起来不香的原因,
这个时候还没有放五香八角的料子,最好的味道,就是食材本身的香味,你尝上一口看看。”
江宸把肉块放入嘴里,咬上一口,肉香瞬间就在嘴里炸裂开来,每个毛孔都被激发的从未有过的舒适。
嘴里的肉瞬间让人胃口大开,沁人心脾的肉香裹满了口腔,肠胃得到彻底的苏醒和解放。
江宸夹了一块肉递给了母亲,
母亲吃了一口频频点头赞叹。
“橙子,这下你该知道你父亲的手艺了吧,之前他一直不愿意炒菜,后来甚至宁愿去杀猪,也不愿重新做菜,因为他觉得,一做菜,就想到你爷爷。”
父亲却是宽和一笑,出了厨房,把白皮大盆里,那些排骨、瘦肉全部拿了进来,
再次借着两锅热油,把这些食材,一股脑全部放了进去。
刺啦一声,厨房里升腾起袅袅的雾气,排骨上面有水分,在油锅里发出噼里啪啦的一顿爆裂声,
父亲一边用锅盖盖上,一边不忘讲解这样能够长久保鲜的卤肉技巧。
“炸排骨的时候,火候千万要把握好了,火太小了,肉就会紧实,只有韧劲,没有口感,
但是,火候也不能太大,太大了外面焦糊,里面还是生的,就把一锅肉糟蹋了,没法整改,
得用中火,耐着性子慢慢的煎炸,开始用小火把表面水分控干,然后用中火慢慢的把排骨炸透、
这样,排骨才能全面入味,外焦里嫩。”
父亲边说话,边快速的翻动,厨房里肉香四散飘溢,父亲直接把所有的排骨全部捞了上来。
捡了两块让江宸和孩子娘先尝尝,
江宸吃了一口,他一生也算吃过山珍海味无数,什么粤菜名厨、金牌厨师、私房菜馆什么口味没有尝过,但从来没有想到,一根普普通通的排骨,不加任何调料浸渍,
不用任何辅料搭配,仅仅依靠火候,竟然做的这么好吃,肉的韧劲、嚼劲、弹性做到极致,
母亲吃了两口也是连声称赞。
接下来处理的是最为复杂的猪爪子、猪头还有猪下水,这些仅仅用火候,不加配料是做不出味道的,
江宸去驴车上把买来的五香、八角、茴香、香叶、桂皮等全部拿了进来,母亲找来两块干净的纱布,拿来针线细细的缝制,然后,把八角香叶等材料全部放了进去。
又把五花肉、排骨、大骨头等全部码好,放在外面刚刚烤好消毒的大水缸里,
再把两口大锅里卤好的猪油全部倒在大缸里,漫过了所有食材,
江宸这才豁然顿悟,食材被高温油炸过,不容易滋生细菌腐败变质,
再加上猪油浓稠包裹,隔绝了空气,怪不得这样能够放上半年不坏,这生存智慧,简直绝了。
做好了这一切,父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在两口大锅里倒上开水,把每口锅里都放上一个卤料包,又放了几把洗净的香葱,加入几把食盐。
把猪耳朵割下,猪头劈开,两口锅一边放一半,再把四个蹄子放入,盖上盖子卤煮入味。
沁人心脾的肉香,五香调和,
葱香醉人,让久已沉睡的味蕾,彻底被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