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城外
“少将军,弟兄们今天在洛水里捞上来一个姑娘,身上一件白色长袍,好像绣着族徽,抬着在门外头呢。”
书房内,一个身着玄色锦服的少年抬起头,疑惑道:“姑娘?”
昨夜城外是开元和大渝的交战,刚刚还爆发了惊天爆炸,或许是战斗中不慎落入水中的。白色长袍是宫氏的族人所穿的战斗服,若真是宫氏的人,他下也无妨。
“还活着吗?”
“回少将军,还活着,只是似乎很虚弱,心脉受损,要不要请叶神医来看看?”
萧重月蹙了蹙眉,道:“你先去请叶神医来。”
黎尘领命,身形一闪就不见身影了。
萧重月起身往府门口走去。
“表哥!”
身后传来一声娇娇柔柔的女声。萧重月侧过身,见是苏晴儿。
苏晴儿觉得今日自己定是鸿运当头,早上兴致来了正好好打扮了自己,穿上前些日子新做的粉色罗缎襦裙,还点了妆戴了粉晶玉头面,正正巧就碰上了自家表哥。这偌大的西北将军府,自己虽说是表妹却也时常十天半个月地见不着萧重月。
萧重月是萧家嫡系独子,容貌和他母亲一样俊俏,天赋也是一等一的好,二十岁年纪已经是灵皇巅峰,半只脚踏进灵尊的天才。苏晴儿站在他身前,青年身上好闻的竹香勾得她双颊微红,说话都磕磕绊绊了:“表哥……表哥这是要出门办事吗?我都好久没见着你人了,今日天儿这么冷,我去给表哥端上碗酒酿核桃园子羹来暖暖身子吧。”
萧重月见这女人莫名其妙见着自己就脸红了,心中只有被拦住的不耐烦感,便冷声道:“不劳费心了,厨房做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我想吃会自己吩咐下去。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说完,便干脆地绕过苏晴儿,直奔大门去了。
苏晴儿见萧重月步履匆匆,也没怪他冷言冷语的态度。毕竟这位萧少将军素来就是冷心冷性,今日能与自己说上这么多话,她已经满足了。
只是难得遇上一次梦中情人,她怎能轻易放过这等天赐良机?于是也暗戳戳地跟了上去。
门口有两个小厮守着什么东西,萧重月走进了才看清地上躺着的人。可这定睛一看,却令他震惊了好半晌。
“宫天歌……”好一会儿,萧重月才仿佛被人打了一棒般反应过来,上前打横抱起宫天歌,吩咐道:“待会儿黎尘来了让他把叶神医领进我房里来。”
话音一落,眼前已经没有了萧重月的身影。
而刚刚才赶到的苏晴儿,只见萧重月抱起了什么便消失了。那短暂的一瞥,似乎……萧表哥抱起的……是个女人?
这样的认知让苏晴儿陷入了恐慌。
她自小就在西北将军府长大,与萧重月不说十分亲近,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她可从来没见过萧重月主动去抱一个女人,还是如此失态的情况!
“那是什么人?”苏晴儿往前问那小厮。
“回表小姐,是赤羽营里几个兵大人在洛水里捞上来的姑娘,似乎是……少将军……”小厮瞟了瞟苏晴儿难看的脸色,吞吞吐吐地不敢说。
“哼!我倒要看看是哪来的狐狸精,勾搭男人勾搭到将军府来了!”苏晴儿阴狠狠地道。
看着苏晴儿的脸色,小厮赶忙低下头去。这表小姐平日里总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可一旦遇到什么不顺心的,变脸就跟翻书似的,心情真的差了还随意打骂下人,将军府里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都夹着尾巴生怕被这表小姐抓住当出气筒。
自懂事起,身边就不断有人跟她说往后是要做萧少将军的小媳妇的。她也一直相信萧重月会娶她过门。如今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女人,让她感到深深的危机感。
“不行,我得过去看看。可别让表哥被狐狸精给迷住了!”
…………………………………………
不知道火是从哪里燃起来的,就如同宫天歌不知道晓月是从哪个旮旯里冒到她面前的一样。
刚刚经历筋疲力竭的一夜。洛水城内一万将士拼死拼活,药王鼎运转到极致,炼制出的回气丹和各种疗伤药都被消耗殆尽。
此刻的宫天歌,丹田处的灵力已经告竭,经脉和精神力都隐隐抽痛着,告示这一夜她已经到了极限。
“晓月姑姑,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小姐,我是来给你们送援军的。”晓月笑着道,故意把后几个字咬得很重。
“那你先在这等一会儿,我们还要调整作息才能安排援军。”宫天歌闻言,几乎没有力气去想为何晓月会带领援军,没有力气去发现晓月此刻脸上的笑有多诡异。
噗嗤
匕首没入血肉的声音。
宫天歌瞪大了眼睛。
在今天以前,她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被一个毫无灵力的人重伤。
没有想过,自己率领大部队奋战一夜,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而洛水城一役,带给她的唯一伤口,也是最重的伤,竟是来自自己苦心期盼一夜的援军手上。
没有想过,出征前还温声细语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晓月姑姑,竟然也会用一种嘲讽且憎恶的兴奋的笑,看着自己,将淬了毒的匕首,捅入自己的心脉!
“你!”宫天歌踉跄几步,扶着一旁的桌子。桌上是昨夜宫玄布置过的作战沙盘。
“哈哈哈哈,你没想到吧!最后会是我来了结你!了结你们宫家!”
晓月脸上的狞笑,让她有些陌生。
“要怪,你就怪你那不开窍的爹吧!”晓月掩嘴轻笑,又拿了一块罗帕擦了擦。
宫天歌几乎要站立不稳,颤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说什么!”眼前的人陌生得让她心慌,不知是血液的流失,还是西北的天太过寒冷,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冻结,双腿发僵。
“我当然知道!我清楚得很呢!”晓月素来温顺的脸上此刻宛如容光焕发般疯狂,“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工夫去讨好宫玄的……谁知道他这么不识相,就是灌了合欢药嘴里还念念叨叨赫连惜那贱人!”
“晓月!你竟然!”宫天歌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女人,怒急攻心的她喉间一阵腥甜,身体愈发僵硬,“所以你这是要……”
“我是来送你们宫家上路的!”晓月一脸爽快地打断她,不紧不慢地抚弄着自己涂了蔻丹的指甲,道:“你们宫家不识相,有的是人识相。我也是奉命办事,谁让你们宫家在这高位上呆得太久了呢?”
蓦地,又话锋一转,道:“又是谁让,你这小怪物,太让人恐惧了呢?”
“哈哈哈哈,这匕首上,有端木家的秘毒,叫做寒霜降。”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可惜,却是夺人命的无常。”
“天歌,你可别怪晓月姑姑不疼你,这寒霜降没有解药,让人保守冰寒之苦,最后却会在温暖中死去,也算是温柔的死法了呢。”
宫天歌几乎狂奔出营帐,大吼道:“全体戒备!作战!作战!”
可她却忘记了,援军来了,她亲自开的城门。
门外是一身黑甲的开元皇家军。
她看见宫玄还在城墙之上飞快地与人交手,她看见昨夜并肩作战的宫氏族人被黑甲军逼至墙外。
她看见漫天的红光,她不知道那是绚烂的朝霞还是族人的鲜血。
梦境停留在那一刻——
“天歌!快逃!活下去!活下去!”
宫玄,她这一世的父亲。
给予她这一世所有的温柔和宠爱的父亲,一直以来温文尔雅风流倜傥的父亲。
满脸鲜血,将她推下城墙。
她还有底牌,她还有远古凤凰!
不,她没有了……
她的经脉已经被寒霜降的药性冰封,寒意从骨髓深处传入四肢百骸。
最后一刻,她最敬爱的父亲,在城墙之上,俊逸的脸上是面对千万敌军仍不改色的凛然和决绝。
恐怖的能量波动将城墙如摧枯拉朽般化作齑粉,这就是一届灵尊,绝望之际,为求换得天歌更多逃亡的机会的选择——自爆!
天歌木然地看着天空绚烂的朝霞,混着九心海棠的花瓣,花雨一般,飘飞着。
她死过一次,上一次也是这般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