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围在雷总与冯·保罗周围。现在的情况有些微妙,杀死冯·保罗自然是最好,只是洪先生似乎受到多年前感情的影响,迟迟不肯让雷总下手。
“嗖”,空气中传来了微微的波动。
我身边站着一位洪先生的部下,大家都没有注意,他突然如同充满了水的气球一样,一下子爆了开来,鲜血与其他身体组织喷了一地。我大惊,喊:“隐蔽,这是病毒枪!”
所有的人都回过神来,纷纷卧倒在地。
几百米外,那德国女人似乎忙完了什么,出来接冯·保罗。她发现了冯·保罗的处境不妙,竟然不顾他死活,在那边半蹲着身子狙击我们。
雷总的精神似乎全部都集中在冯·保罗身上,并没注意到远方,这突然袭击让他也受到些影响。冯·保罗趁这个机会,纵身消失在了花丛之中。
我们这边的人顾不得冯·保罗了,纷纷拿枪朝那女人的位置射击。
这个时候,地下洞穴中传来了一阵阵轰鸣声。机械蓬莱竟然启动了,那黑色甲壳的缝隙上竟然冒出了阵阵黑烟。而它的整个背部装甲竟然如同莲花一样逐渐开启,里面渗出了刺眼的金光。
当那金属战舰的外壳全部开放的时候,我们发现,纳粹带走的那个女孩正漂浮在金色光芒的正中。而顶上那类似小太阳一样的东西也射出了巨大的光柱,与那战舰连成一体。天顶上的光芒逐渐下落,似乎要被收到战舰当中。
“看到这姿态了吗?这样散发着金色光芒的人在我们传说中,被称为天使。感受一下神的恩宠吧!”空气中又传来冯·保罗的声音。短短几分钟内,他竟然已经跑回了那数百米之外的战舰。
“你大爷的。放狗啊,领导。”大张着急地喊。
“嗯?”雷总似乎刚想起那大狗还在被他控制。连忙一挥手,那三个脑袋的大狗呼啸着便朝纳粹冲了过去。只见它纵身一跃,就朝那女孩扑去,这畜生实在是敏捷得惊人。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耀眼的金光从那女孩所在的位置一下射出。再看那地狱猎犬,一接触那光芒,便立刻化为了粉灰,飘散得漫天都是。
“大爷的,可见上帝了。”大张顿时就傻了眼。
金色的光芒逐渐黯淡,纳粹那巨大的金属蓬莱也逐渐地合上了舱盖。一切似乎都要完结了,纳粹看来是要撤退了。冯·保罗又恢复了得意,远远地还向我们挥手。
“别让他们跑了!不管那是什么,必须给我拦住!”雷总下了命令,“洪先生带人掩护我们,我们上!”
“好的!”
洪先生那边的枪声立刻响了起来,直打得那军舰外壳上火光四射。纳粹大部分都用冲锋枪,在接近五百米的距离上他们并不能准确还击。
我强忍着胳膊的疼痛,跟着雷总还有大张匍匐前进,流弹不时地从我身边飞过。
纳粹并不与我们继续纠缠,而是纷纷进入到了舰艇内部。
“他们要下潜了!”
忽然间,一个敏捷的身影出现在纳粹当中。我定睛望去,那不是卡松达吗?他什么时候蹿过去的?
“老卡在纳粹的船上呢!”我心说不妙,这小子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只见卡松达死死地抱住了冯·保罗的腰,一下把他从那就要收入舰艇内部的外台上拽进了水中。
冯·保罗虽然有超乎我们想象的力量,可是大概也没想到卡松达竟然潜伏到了他们的船上,一下就被卡松达得了手。
扑通扑通,两人都落进了水中。
平台上的纳粹强顶着洪先生那边的火力纷纷朝水中射击。
“唉,我他娘的,这个卡松达要完!”大张拿拳头使劲砸着地。
纳粹的巨大潜水战舰开始下潜了,他们似乎并不想营救冯·保罗。看来冯·保罗自身也被无情地抛弃了。
伴随着巨大的水花,那战舰消失在了地下湖泊的水平线上。
当我们赶到湖边的时候,除了荡漾的水波,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不管是纳粹的战舰,还是卡松达和冯·保罗,所有的人都不见了踪影。
大张趴在湖边喊:“老卡!老黑!你他娘的活着就吱个声!你想急死我们啊?”
过了很久,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大家都沉默了。
洪先生也赶了过来。他望着这幽深的地下湖,一个劲地摇头:“麻烦了,这个世界都要有麻烦了。”
我只是呆呆地望着卡松达落水的地方。卡松达虽然与我们接触时间不长,但是这个开朗的黑人青年还是跟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死去了。
平静的湖水中突然冒出了一阵水泡。紧接着,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一个身影“嗖”的一声就冲出了水面,然后重重地摔到了我们的身后。
众人赶忙回头,竟然是卡松达。他嘴巴中不断地涌出鲜血,似乎受了相当重的内伤。
我和大张赶忙跑了过去,又是按心口又是掐人中:“老卡!老卡!”
就在我们忙活的时候,湖中又传来了水声,是冯·保罗。他一步步地从水中走了出来,身上被划了一道道的口子,看来这家伙伤得也不轻。
“无知的猩猩。真是混蛋!”他恶狠狠地说。看那架势是要冲过来找卡松达拼命。
雷总与洪先生早就挡在了他的面前。
“摘下你的面具,让我看看你那丑恶的嘴脸!”洪先生站在他面前厉声喝道。
冯·保罗扭头望着洪先生说:“老朋友,这么想看吗?我满足你的心愿。这么多年了,让我们再以本来的面目相见吧。”
说着,他摘下了帽子,把手按在自己的面具上,一下就扯了下来。那面具上有很多细微的金属线在连接着他的大脑,他似乎相当疼痛。
让人惊讶的是,冯·保罗的面孔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恐怖,反而相当英俊。只是头发都没有了,金属线通过脸连接到他的后脑。面具一旦被扯下来,整个脸都带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洪先生也是相当吃惊:“这怎么可能?你的脸不是在事故中被炸伤了吗?”
“生命的密码,我们已经破译了相当一部分,恢复一个人的面容,不是什么难事。知道我为什么要挡住脸吗?”
“挡住脸就可以掩饰自己的情感,恐惧、悲哀,等等,就可以逃避这个现实的世界。”雷总接上了话。
冯·保罗冲着雷总一笑:“没错,我背负了太多的使命与悲哀。当年洪家二哥因我而死的悲哀,当年第三帝国陨落的耻辱,复兴民族国家的使命!把所有的东西都隐藏在这面具之后,我才可以更专心工作,忘却一切情感!”
“去你妈的悲哀与使命!”大张后面蹿出来,一顿老拳就招呼到冯·保罗的脸上,“你丫悲哀你的,乱杀人做什么?谁跟你这么大仇?”
冯·保罗并没有还手,只是在大张打完后,轻轻一下便把大张推到了地上。看上去他并没有用力,可是大张滚出了老远。
“呸!”冯·保罗吐了一下口中的血水。他那碧蓝色的眼睛竟然像这湖水一样清澈。他望着大张说:“告诉我,孩子,是什么让你如此愤怒?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死去,你可曾感受到悲哀?从懂事起就与这些莫名的怪物打交道,你可感受到过绝望?当这些永远都不可能战胜的力量始终笼罩着你的心灵的时候,你可感受到过恐惧?想克服这些悲哀、绝望与恐惧吗?那你就必须要变得更强!”
“你大爷的!今天就让你丫的知道什么是强!”大张晃荡着站起身子,又想上来拼命。
“够了!”雷总制止了大张,又转头冲向冯·保罗,“只是我不明白,你的战友为什么抛下你离开了?那个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冯·保罗轻蔑地一笑,说:“哼,并不是他们抛弃了我,是我离开了他们。我把身体改造成这副模样,获取巨大力量的同时,我的身体组织也受到了相当的伤害,即使我什么也不做,我也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再活过三个月。你们以为就凭那黑小子真能把我拉下水吗?国家的使命,我已经完成了,我只是想留下来与洪家的人叙叙旧。我也不希望你们这些耗子再混进我们其他的基地当中。洪家雇佣兵,一行四十五人,还有五个。不明身份的中国与非洲混合勘探队一行十人,还有六人。我对你们的情况早就清楚了,只是再来确定一下人数。”
“那女孩是什么人?”
“哼哼,告诉你们也无妨,那是神与雅利安人完美的结合。看到那边的巨大卵壳了吗?那是远超过我们人类历史的文明遗迹,而且这样的东西世界各地都存在,那里面记录着大量的我们闻所未闻的科学遗产。每一个卵里面都有一个天然的主宰,她的地位就好像蜂巢中的女王一样。她拥有无比的力量。根据我们的研究,这些东西本应当在里面成长,继而成为这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物武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卵里面女王的胚胎一直处于假死状态,似乎完全没有发展。当我们的潜艇部队发现这里,我们立刻开始了研究,并从中获取了巨大的科技成果。当我们发现女王的秘密时,便着手控制这一切。我们用我们雅利安人的婴儿巧妙嫁接到女王胚胎的位置,从而能够控制整个卵的生命。我们的实验相当成功,只是七岁的时候,那女孩子的情绪出现了相当的波动,她竟然激活了这个卵内的其他保卫者,进而袭击了我们整个基地。我们的成果几乎在一夜之间就被完全破坏,只有少数人逃了出来,其中就包括我。好在我们的基地遍布全球,我带着大量的资料进行了长年的研究,今天我们终于把那女孩子带了出来。我的理想实现了,等待着我们的,将是崭新的未来!”
“那奇怪将军又是什么人?”
“JV44的最高领导,其他的我无可奉告了,我说的已经够多了。”
冯·保罗又转头对洪少爷道:“三哥,我本可以轻松地杀了你,只是我仍然不能完全脱离人的情感。即使我戴着面具,即使我有了魔鬼般的身体,但是当我第一眼认出你的时候,我心中竟然涌出了喜悦。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觉得我情感波动得这么厉害。这些儿时的记忆,真的很微妙。至于你的部下,实在很抱歉,我是军人,必须用最残酷的手段铲除我的任何敌人。其实,我放过你的时候,我已经不是合格的军人了。”
洪先生竟然眼含着泪,不知道这两个人年轻时候到底有多深的交情,“保罗,跟我回去,你可以赎回你的罪过!”
冯·保罗摇头:“我没有罪,我所做的全部都是为国家为民族的事情,我不需要向谁忏悔。这个世界上,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谁又能说清楚?正义与邪恶的界限又是谁来定的?二哥死的时候,我的心在哭泣,柏林陷落的时候,整个德国都在哭泣。我们是邪恶的,我们又为什么会哭泣?你听说过魔鬼会哭泣吗?刚才我对你说的,算是我还你们洪家的人情,在这个世界上,我谁的也不欠了。”
他又走到了卡松达的身边,他望着卡松达说:“我没想到,一个黑人竟然有如此的勇气。也许这个年轻人是对的,荣耀,也许并不只属于我们,而是属于世界上所有勇敢的人,白人,黄人,黑人,大家也许真的只是肤色不同。他在水中与我搏斗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心灵,没有恐惧,没有绝望,没有悲哀,只有无限的勇气。”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瓶药丢给了我:“他没有死,把这个给他吃了,一日三次。这是我们最新的成果,是刺激人体组织活性的,即使很重的伤也可以恢复。”
“鬼才相信你!”我把那药扔到一边。
“鬼救不了他的命。无所谓,如果你希望他活下去,你就听我的。我现在所有的心愿都了结了,可以上路了。顺着我指的方向,地下湖一米处,有秘密通道,你们可以走了。至于日后我的战友会怎样统治这个世界,已经与我无关了,让我静静地守着这里。这里是我自己的荣耀之地,我的理想,我的夙愿都是在这里开始与结束的。你们看这些花漂亮吗,我小时候,经常在这样的花丛中与洪家的哥哥们玩耍。这一刻我终于理解,为什么人是哭着来笑着走了。”
“走或者留,生或者死,你以为由得了你吗?”雷总终于还是发话了。
冯·保罗看着雷总,他并不惧怕:“我的身体输给你,并不代表我的意志会输给你。我体内的炸弹已经开启,一旦我的意识受到控制,它会随时爆炸。而且,这个地方也不会再存在了。中国人聪明,但是论严谨,你们比不上我们。”
这个时候整个地下洞穴中竟然响起了凄厉的防空警报声,遍布洞穴的红色警报灯纷纷开始闪烁。
“坏了,他们要炸了这里!”我第一个反应过来。
冯·保罗转过身去,他背着手,径直走向了那大卵。
“你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保罗!”洪先生似乎于心不忍。
“三哥,就此告别了,如果真的有来世,我希望我们还能一起长大,那是我唯一美好的回忆。还有这些年轻人,你们这些老者要好好调教他们,永远不要让悲哀、绝望以及恐惧占据他们的心灵,要让他们始终看得到荣耀之路……”
那是我听到冯·保罗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周以后,在坦桑尼亚首都的一家医院里,卡松达的病床前。我们在非洲的行程告一段落了,特地来向他告别。
卡松达安详地闭着眼,就那样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医生告诉我们,他仍旧活着,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来。也许下一分钟他就可以睁开眼睛,但是也有可能他就这样永远地沉睡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结。
我们都沉默着,没有人愿意打扰他。我回想着曾经的过往,卡松达,雷总,我和大张,洪先生,还有冯·保罗,我们这些人在那地下世界当中进行的疯狂搏杀。我不知道是谁安排我们这些人走到一起,也不知道我们战斗的理由。谁是坏人,谁又是好人,每一个人都背负着沉重的使命,我们在各自的道路上苦苦追求着光明,只是我们不知道那道路终点等待我们的是天使还是魔鬼。
我从他的面容上看到了一丝微笑,沉睡中的卡松达似乎并没有我这样的迷茫。这个曾经与我们生死与共的非洲年轻人用自己的鲜血向不可一世的纳粹证明了自己的勇气,自己的力量,更证明了来自非洲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