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听看他给不出半点反应,脸上闪过不易捕捉的失措,低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陈余冰凉的唇。
抱起他骨瘦嶙峋的身子去浴室伺候洗漱,楼听掂了掂挂着为数不多软肉的臀。
陈余被放在台子上,他身子骨太虚,时时都像大病未愈,所以就连洗漱台楼听都装了加热板,整栋楼是24小时恒温。
尽管如此,楼听仍坚持给他裹了张毛毯。
陈余双眼没有焦距,眼泪流干了,呆坐着,脑袋里翻江倒海。
恍惚间他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往他嘴里塞根棍子,随后他嘴里多了一只肥硕的豆虫。
这虫子他见过,葡萄架上多的是,看着大但不咬人,又肥又软。
他感觉虫子在嘴里奋力挣扎,想也没想就咬了下去,牙崩得死紧,腐烂的青草味儿和绿色粘液在他嘴里炸开。
“张嘴,不许咬牙刷。”楼听刚展开的眉头又蹙上了。
耐心地抚着他脊背,指腹一节一节停留,估算这次瘦了多少,等待着那个随机性的回应。
“宝宝,张嘴。”
楼听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很慢很轻,从喉咙里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
陈余看着眼前干裂的唇,一张一合、一张一合,突然撞了上去,牙齿硌到了嘴唇内侧划破了点皮,血挂在森白的牙上。
舌头挤进楼听灼热的口腔,把恶心的青草粘液都推了进去。
楼听眼皮垂着,没什么波动,他知道这不是接吻,照单全收咽了牙膏。
他不是神仙,不清楚陈余在想什么,只能试探性又叫人采购几种味道的牙膏换着用。
楼听拿着湿热的毛巾细致地给他擦脸,眼皮的褶皱和两鬓的虚汗都照顾得滴水不漏。
大部分时间,都不能给他见着流水。见着了就满心满眼要玩,饭也不吃,觉也不睡。
陈余喜欢水,喜欢得要命,以前经常打开水龙头玩水,脸都要凑在水流下感受曼妙的冲刷。
他脑子里没有节制的概念,浴室次次被他搞得水漫金山。
下人不敢拦,更不敢关水,陈余才是真正的少爷,这事儿他们门儿清。
每次都要楼听撇下数不清多少个亿的生意,裹着一身商场的肃杀气赶回来给他关水,对着陈余滴着水的发丝和湿润的唇有气没地儿撒,只能无奈地看着他。
陈余更是没自觉,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惹了祸,顶着天使般无辜的脸在浴缸里欢快地踩水,水花四溅,楼听的衣服湿得贴身上,贴合出楼听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
可惜陈余不会欣赏,他看都不看一眼。
擦身——吹头发——塞被子里——喂姜水,这一套流程比批文件还熟。
最开始陈余病成这样他崩溃过 ,苦口婆心给陈余彻夜讲大道理,把他抱在怀里缠绵地呼唤乖宝宝。
亦步亦趋地观察眼前人眼角眉梢的微表情,可最后把自己都讲得哽咽了陈余还是没抬眼看过他一下。
楼听认命了。
陈余通常有两种状态,安静得像死人,宠物猫那样,缩在床角或楼听怀里,不吃不喝不动,偶尔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子映着楼听毫无波澜的脸。
转瞬又失去意识。
这是常态。
暴饮暴食,吃掉所有的食物——垃圾桶里的也翻出来,最后不等到进胃里就混着血丝呕出来。
漫无目的地疾走,像笨拙的小象,把周围的一切扫落在地,浑身竖起硬刺自保,捅伤过别人,也从四楼失足坠下去摔断腿过。
陈余被注入了过量的精力,经常两天三夜不合眼。
这也是常态。
中间不曾有过一瞬的清明。
五年了,就连楼听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他还是摸不清发病规律,医生也束手无策,镇定剂用得越来越谨慎,生怕造成二次伤害。
他是没想过放弃,但他想过亲手扼住陈余的脖子,陈余常年不见光,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血管根根数得清。
扼住两侧跳动的颈动脉,陈余会嘶鸣,扬起脖颈,牵动平直的锁骨,脊背上的蝴蝶骨翩翩起舞。
只需要三十秒陈余就会失去反抗,四十秒意识就会消散。
再过两分钟,一切都结束了。
痛苦结束了,沼泽般的梦境结束了,厚重的人生剧本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楼听不会再借着微弱灯光盯着陈余,遥想他们是否还有明天。
每个凝得像寒潭的夜,这间屋子只有楼听暗自神伤的低喃,回应给他的是陈余无波的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