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余在汪洋上漂泊,中途靠岸了几次。
前几次睁开眼看见的都是罗浦豪的荧光脑袋,那家伙殷切地问他渴不渴饿不饿,他想摇头,但是有心无力,只能缓慢地眨眨眼,然后再度失去意识。
最后一次醒过来烧退得七七八八,罗浦豪已经走了,只看见了他哥。
楼听拿热水袋灌了热水,用末端的输液管缠了一下,匀速滴进静脉的药液温温的。
温温的,和他哥不一样,他哥是凉凉的。
他停泊在楼听怀里,服帖地瘫软,闻见熟悉的雪后森林的气味儿。
庄严且宁静,从冬天走出来的神祇。
陈余脸埋在楼听剪裁立体上的衣领蹭了两下,难受得不行,眼泪还憋着,就等楼听说点软话哄他。
楼听垂着眼皮盯着陈余的发旋,分明严实地把人圈在怀里,眼神却很冷,定定地凝视他。
陈余本身就瘦,又脱了斤水,基数小,一点波动都特别明显。
楼听有点压不住火,喉结飞快滚动几下才把难听的话咽下去。
盯着他半天才幽幽开口:“阿姨说你蔬菜吃的少。”
其实他肉吃的也不多,米饭更是数着粒咽,只有汤勉强能喝几口。
他总有一种牙龈吃掉牙齿的错觉,又酸又软,嚼什么都觉得硬。
陈余眼神闪躲,规规矩矩坐直了身子不敢接话。
“是不是得让我盯着你吃饭?”楼听手掌覆到他后颈捏了把,骨节凸起,一点肉都掐不起来。
意味不明,陈余觉得自己要挨打了,他哥现在是给他松松皮。
“说话。”
“吃了……没不吃。”
陈余不是有意要犟,但是他浑身酸痛,觉得委屈,想辩驳几句。
除了没人疼哪哪都疼。眼泪一下就止不住了。
哭得楼听心乱跳,觉得自己现在就该拿个血氧仪夹一下手指头。
“哪难受?长嘴不用就缝上。”楼听捏着他的脸和他对视,语气寡淡。
“我、我不难受,我就是想你了。”陈余向来很坦诚,他不会说兜兜转转的话,想了就是想了。
真的想呀,他飘飘伶伶来到了一个没有哥哥的大洲。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这下楼听脸色缓和了,他梦里的陈余在躲雨,特别可怜,醒来时得知陈余病了。当即订了一个马上要飞的航班,沿路闯红灯,走的是通道才勉强没误机。
在飞行模式的那二十二个小时里,他心神不定,一直在复盘陈余近日的饮食、作息、室内温湿度、海拔、两地经纬差,方方面面,就连罗浦豪染发剂里的化学成分都考虑进去了,用办公软件拉了个表格,密密麻麻编辑了上千字。
他迫切地需要马上就摸到陈余,一寸一寸贴着皮肤摸,而不是隔着冰冷的屏幕。
陈余想到了什么,音调突然提高了:“哥,你是不是还有工作?”
“嗯。”楼听轻轻嗯了一声,很疲倦,抬手顺了顺陈余乱翘的头发,声音哑哑的:“我再待几天”
“这边有工作。”
原来不只是陈余落地就会死,楼听也快疯了,他喜欢掌控全局,陈余独自在toronto像不受控的列车,随时脱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