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余牙打颤,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半边身子痉挛了几下,幅度不大,新换的睡裤再度漫出水痕。
又尿了,失禁。
楼听在给陈余当肉垫,几乎捧着他。陈余肌肉抽动,连带着他整个人震颤,那股温热的水流同样洇透了他。他想,他应该做不了陈余的堤坝,只能做支流,他们裹挟在一起,被翻腾污秽的浑水冲到五湖四海,沉在淤泥里,口鼻被泥沙堵死,手脚被海草捆绑。
那他还是要把陈余捧起来,给陈余当肉垫,再亲亲他的小耳朵。
世界上有没有一个地方,绝对温暖、绝对柔软、绝对心疼他弟弟?
好像是没有,至少截至今日还没找到。
只能尽量堵住七窍流血的涨潮,再用海月壳垒得高高的,围起来,围得严严实实。
陈余破破烂烂,楼听缝缝补补,鲜红的“平安”二字把皮与肉勾在一起。
有人敲门,阿姨的声音传过来:“楼先生,医生到了。”
楼听想出去先见见杨孟,交代交代情况。但是他一动陈余就牙打颤,根本走不了。
他只能又躺回来,大腿上尿淋淋的,神色平静地给杨孟发消息:先这么聊,过会儿下去。
杨孟回了个小熊表情包,熊脑袋上有个加粗的问号。
楼听习以为常,继续讲下去:尿裤子应该是第一次,醒着尿肯定是第一次。
杨孟问:他醒了吗?
楼听:没有,很沉,就是抽搐。
又想了想,楼听发出去:有时候抽搐几下,就又尿点。
杨孟很果断,说这是老毛病:尿滁留,还是尿滁留。
楼听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杨孟前两天的事,他不怕杨孟大惊失色地逃跑,去跟警察说有杀人犯、快去抓人、为民除害。
事实上,但凡她敢露出一点儿异色,压根儿出不了这个门就会被打成筛子。
他只是很怕,怕别人发现陈余看起来乖乖的,其实是把别人肠子扯出来的小坏蛋,然后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交头接耳地讨论杀人犯如何如何。
陈余肯定会不安,吓到缩在墙角,如果有更深的地方,也一定会钻进去。
这种不安是楼听的切肤之痛。
他能割了别人的舌头、挖了别人的眼珠,但不能把陈余锁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小箱子里终日不见光。
在他对半州县微薄的记忆里,陈余过得不怎么样,在学校被孤立,回家被陈慧心拿着衣架揍。
没有人爱他,没有人疼他,腆着脸住别人家里,凿壁借光似的长大了。
其实我也是,我也自己长大。楼听有点恍神,心跳很滞缓,和陈余紧贴着的缝隙中弥漫酸苦的尿味儿。
他现在有这么多钱了,他要把陈余的前十四年重新养一遍,养得特别好、特别好,锦衣玉食、风光无限。
然后拉着陈余到陈慧心坟前,破土动棺,把骨化的头颅踩在脚下,一字一顿地告诉她。
“这不是你的孩子,这、是、我、的。”
可是不能,他好像没信心养得活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