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水面。
无法掩饰水下的暗流。
转眼间,时间又过去了半周。
按照规矩,每月下旬,各地负责人都要向总部报备。
今天是六月二十四,往昔中,今天也是总部最忙的时候,因为有太多的情报需要整理归档。
可今天。
总部内门可罗雀,大厅内一排排的接线员面面相觑,各自身前的红色电话安静的出奇。
“肖部长,可能是电话线路出了问题,我马上派人去查。”
看到肖晋城走来。
部门负责人赶忙起身招呼。
肖晋城什么也没说。
轮转城一战才过去多久,一个月都不到,二十几天,下面就已经心思各异,人还真是现实。
铃铃铃...
正想着。
一部电话铃响了起来。
接线员愣了下,赶忙将电话拿起,只听那边有人说道:“我是西蜀负责人宋轶,在我辖区内,出现了无解级恐怖事件,请求总部支援。”
静...
无解级事件是死亡与灾难的象征。
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一个区域的覆灭,百万人流离失所。
哪怕总部在全盛时期,这個级别的灾难也不是说平定就能平定的,更何况是现在。
“部长,西蜀出现无解级恐怖事件,希望向总部求援。”
接线员低着头,不敢去看肖晋城的双眼:“我该如何回复?”
肖晋城默默闭上眼睛。
如果是以前,他会立刻征调3一5名队长,搭配一支12一15人的精英驾驭者小队,携带至宝前往镇压。
可现在。
队长,队长没有。
至宝,至宝陷落。
硕大个总部只剩下了空架子,已经拿不出镇压无解级灾难事件的人手了。
铃铃铃...
没等说出个对策,第二声电话铃声响起。
另一名接线员接通电话,小声和电话那头的负责人沟通着。
片刻后。
接线员放下电话,磕磕巴巴的说道:“肖部长,南诏地区负责人李成缓来电,南诏区域疑似有外部驾驭者势力活动,请求总部予以人手支援。”
“李成缓!”
肖晋城先是一愣,随后怒极而笑。
西蜀的无解级灾难属于天灾。
南诏的外部份子可就是人祸了。
而且这个人祸不是来自外面,而是内部。
天下间谁不知道,他李成缓手下有一支外编兵团。
以前他养寇自重,总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现在还来这套,他想干什么?
这是想揭总部的底,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总部已经日暮西山,没有人手可以调派了呀。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肖晋城气得发抖,很想由李中坛带队,派一些人过去将那帮人打掉,看看李成缓有什么话说。
可他忍住了。
因为他知道,如果真将李中坛派去,下一秒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李成缓跳出来,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向总部要人。
总部已经无人可派。
他们这是商量好的,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不给总部留下。
“果然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
肖晋城苦涩的笑着,笑容中满是无奈:“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众人噤若寒蝉。
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肖晋城收回目光,很平静的开口道:“通知各地区的所有负责人,七月初回归总部,参与会议。”
说完。
肖晋城也不管众人的反应,再道:“告诉他们,在这次的会议上,总部会给他们想要的东西。”
同一时间。
张家...
“老祖宗,总部来电,邀请您参加总部会议。”
张恒正在看报。
这是一份专门向驾驭者发行的报纸,上面记载着一些诡异知识与奇闻趣事。
看到张恒漫不经心,来人继续禀报道:“老祖宗,总部说会在这次的会议上宣布一项重大改革,您看...”
“重大改革?”
张恒露出了然之色。
其实这一天早就该来了,再拖下去只能显得不体面。
只是话说回来。
有些东西是会上瘾的,一旦掌握了就不会再想交出去。
张恒稍一寻思,心中便有了猜测,开口道:“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来人回答道:“老祖宗明鉴,我们的人传回消息说,南诏地区的负责人李成缓来了一手釜底抽薪,逼得总部有些下不来台。”
将前因后果听了一遍。
张恒有些眉头微皱:“养寇自重,这个李成缓的胆子有点大呀。”
天逢变。
人心亦变实属正常。
可自家事,自己说,怎么都分的清楚。
养寇自重,引狼入室就是另一回事了。
张恒虽然是个修道之人,主张清静无为,却也对这种人很是反感。
转眼。
七月初。
总部。
“人来的挺齐啊,连南港的负责人冯铮都来了。”
“能不来吗,姓冯的跟海外那边的驾驭者圈子有些过节,以前有总部撑腰对方才不敢动他,现在总部靠不住了,最心虚的就是他。”m
“心虚什么,我看北港的崔南河才心虚,总部会议都不敢来,科学院失窃的事十有八九是他做的,以前就看他贼眉鼠眼,还不喝椰汁,看着就有问题。”
“椰汁是什么鬼?”
“就是,要喝就喝豆汁,那叫一个地道。”
体育馆内。
乱糟糟的。
各区各地,有牌面的负责人基本全来了,一眼看去足有四五百人。
人多了,什么鸟都有。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的谁也不服谁。
“咳咳...”
伴随着两声轻咳。
张恒出现在场馆内,只一露面,就让整个会场静了下来。
没办法。
人的名,树的影。
作为总部的活化石与最初的创建者之一,张恒以驾驭者之名行走天下时,别说这帮人了,他们的爷爷,保不准还留着鼻涕,穿着草鞋,给人家放羊呢。
“这老鬼!”
见到张恒一出场就压得众人鸦雀无声。
一些有不同想法的人,纷纷在心底诅咒着:“一百多岁还活蹦乱跳,这老棺材瓤子,怎么不嘎嘣死掉。”
“嗯?”
感受到冥冥中的恶意。
张恒抬头向人群中看去。
四目相对。
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赶忙向同伴说道:“这老寿星,看着可真吉祥,简直是人瑞啊,看一眼都是我们的福分。”
口是心非。
张恒微微摇头。
不用想他也知道,表面上这群人笑的有多开心,背地里骂他就骂的有多惨。
这也是难免的。
众人意气风发,准备有所作为。
而他挡住路了。
“肃静...”
随着张恒的到来。
肖晋城也在李中坛和张嫣然的陪同下登台。
他举目四望,看了眼众人。
短暂的沉寂之后,开口道:“这次将大家召集过来,是有三件事准备宣布。”
众人安静等待。
肖晋城也不犹豫,直接说道:“第一,启动城邦议会。”
“每个地区将有一名议员名额,未来的走向与发展,将由文件的方式交于议会投票,六成赞同才能通过。”
“第二,转变税收。”
“各地税收,将由地区截留八成,剩下两成交由总部,总部会维持议会的正常运转。”
“另外,各区域享有自治权,允许以区域为单位建立区域律法,当然,总部享有律法的监督权,以免有人胡作非为。”
“第三,成立应急救援司。”
“救援司成员,由各地抽调,只负责发生在各地的紧急与特大灾难事件。”
“相信大家也知道,无解级灾难,并不是某一地区,或者某一城市可以单独解决的。”
“救援司的成立很有必要,当某地出现特大灾变时,当地无法招架,就可以交由救援司处理。”
听到这话。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
争论主要集中在救援司上,至于税收这种事是可以做文章的,交多少,怎么教,弹性很大。
救援司则不同。
在座的都是各区域的实际管理者。
可除了少部分心向总部的人以外,更多人并不想这股力量掌握在总部手中。
“救援司的成立很有必要,但是有一点需要商讨。”
“救援司不能掌握在总部手上,随着至高议会的成立,总部应该也算作议会中的一员,和我们一样,掌握着几个议员席位,而不是主导地位。”
“大家应该是平等的,联合在一起商讨事物,不存在谁领导谁。”
一名负责人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听到这话。
众人纷纷鼓掌,甚至有人补充道:“救援司不如就直属于至高议会吧,如何动用,怎么用,到时候大家投票决定,现在网络这么发达,随时可以召开视频议会,也耽误不了什么。”
众人又是一阵赞美。
肖晋城想了想,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再道:“蛇无头不行,什么事都要三五百人商量,岂不是太乱套了,不如在议员之上,再设三十六位执行官,作为日常代表和大家的领头羊怎么样?”
瞬间。
再次响起交头接耳的声音。
不过这一次,众人的态度有很大分期。
一些比较弱小的驾驭者,自知得不到执政官的席位,不太赞同这个设定。
而一些实力和势力比较强的驾驭者,则对此设定非常欣喜。
“肖部长,我们要是不同意呢?”
“后面藏了刀斧手,还是椅子下埋了飞弾?”
有人质疑道:“所谓的执行官,不会早就分好了吧?”
肖晋城没有回答。
因为提出这种质疑的人,往往都比较弱小。
而强者,只会向往更多的权利。
“赞同...”
张恒第一个表示同意:“我代表西南区域,赞同这一提议。”
“我冀州...”
“我鲁州...”
“我豫州...”
“拥护总部的提议。”
后面又站起来三名驾驭者。
张恒回头看去。
这三洲之地,皆是直隶地区,属于后花园一般的存在。
现阶段来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开启议会时代,总部依然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存在。
“我海城,支持这项提议。”
李中坛也发表了看法。
“支持。”
“支持。”
其后。
又有几名自问实力不俗,有望拿到执行官位置的人开口响应。
看到这么多有实力的人都赞同这一提议。
下面的那些小负责人纷纷三缄其口。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
这年头谁拳头大,谁说话的声音就高。
有些事,不会因为红月的到来而转变。
“老祖...”
至高议会的组建。
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完成的,需要商讨的地方很多。
傍晚。
会议暂时结束,张恒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站在了他以前喜欢站着的天台上,俯视着整座城市。
“我还以为,你已经跟张家彻底划清界限,认不得我这个老祖了。”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
张恒就知道是谁来了。
回头看去。
张嫣然比以前消瘦了一些,不过双目间的光更浓了,好似能照破黑暗。
“老祖,您永远是我的亲人。”
“只是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曾宣示要守护这个时代,您的一些行为,我实在是难以认同。”
张嫣然红着双眼,格外委屈:“若是您答应前往轮转城,或许...”
“或许那些队长不会死。”
“或许永生图录会落到总部手上。”
“或许轮转城将由曹部长执掌。”
“或许总部能更上一层楼,镇压一切质疑,或许,有太多的或许。”
张恒看着张嫣然:“可你能保证,这些或许成为现实,会比眼下更好吗?”
张嫣然对此并不认同:“老祖,您是从民国时期走过的老人,曾见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怎么会认同再次走向乱世?”
“不...”
张恒摇头:“我看到的不是乱世,是新生,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必然。”
“随着时间推移,优胜劣汰,天下依然会回归一统,这只是时间问题。”
“倒是你,若是有一天,被打上腐朽,愚昧,阻碍时代进步的标签,你又有何感想?”
“我?”
“腐朽,愚昧?”
张嫣然好似有些不敢相信。
张恒轻语道:“1918年,奉天督军向北洋提议,邀请策划了丁巳复辟的辫军大帅出任江南督军。”
“徐帅没有拒绝,但是提了一个要求,督军可予,留辫不留。”
“你知道张勋是怎么回复的吗?”
“回天无力,尚可独善其身,头在,辫在,竹可焚,不可毁其节,玉可碎,不可抹其白,身虽殒,名可垂于竹帛也,毅然拒绝剪掉辫子,出任督军的要求。”
说完。
张恒看向张嫣然:“你如何看待张勋这人?”
张嫣然沉默不语。
任何时代,都不缺少想要挽留时代之人。
谁敢说一百年后,新时代下的人提起张嫣然,不会说一句不识天数,张勋第二呢?
“莪...”
张嫣然紧了紧拳头:“我不认为我这样做是错误的。?
张恒笑道:“我也不认为,只是时代如此,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命不好。”
张嫣然眼圈一红,只觉得格外委屈。
在别人面前,她是坚强不屈的总部队长。
但是在张恒面前,她可以永远当小孩子。
自己的时候她不会哭。
哪怕跌倒了,撞疼了,也会咬着嘴唇站起来。
可你不能问。
如果你问:“是不是撞疼了?”
心里就特别委屈。
“老祖,族人们还好吧?”
张嫣然有些想家了。
“一切都好。”
张恒补充道:“没事的时候你可以回去看看,虽然我修己身,你望众生,你我道路不同,可我从未觉得,你不是张家子弟,实际上,你让我觉得骄傲,你做到了我做不到的。”
张嫣然擦着眼泪:“那您呢?”
张恒想了想:“闲修性来,静修命,见天地反复,见白云苍狗,见命运交织,见时代变迁,天心,我心,道心,心心相依,这对修仙练命大有好处,我自然也是好的。”
张嫣然有些听不懂。
张恒也不解释。
只是随着体悟天心,身与道合。
张恒亦在冥冥中有所感应,他虽然没有去寻找红月,可红月已经注意到他了。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我不必向山走去,因为山会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