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二夫人从芙蕖堂出来,心情就不是那么好了。
她裹了裹披风,有些烦躁的大步往花园里去,边走边想着,到底怎么把玉静公主帖子上说的事给办稳妥了。
或者,最起码她得有个眉目,拿出个章程来,这样,三日后在聚德楼与玉静公主小聚时,才好把这边当做是自己的筹码。
安二夫人想了想,转去了大房安平翁主那儿。
这两日因着天气越来越冷,不少女娃都冻得染了风寒请了假在家养病。学堂里干脆就放了假,一直到年后正月十八开课。
阮芷兰心里头惦记着瑞王世子的事,在自己院子里待着不舒坦,干脆就来了大房阮芷萱这边找她玩。
秋二奶奶在家闲着也是无事,这两日火盆烘得多了,有些上火,索性就裹了斗篷陪着女儿阮芷兰来安平翁主这里消磨时间。
安二夫人过来的时候,安平翁主正在书房里握着阮芷汀的小手教她练字,阮芷萱在软塌上靠了个软垫,同阮芷兰在那嘟嘟囔囔的商量着刺绣的花色——两人准备在年前给老夫人一人绣个抹额出来,秋二奶奶含着笑,手里捧着杯胎菊王茶在那儿看着堂姐妹二人在那刺绣。
安平翁主跟秋二奶奶谁也没想到安二夫人会过来。
毕竟,这是个整日里围着阮府五少爷阮楚白转的主儿,往常连芙蕖堂那边的请安都不怎么见她。
安平翁主跟秋二奶奶听到小丫鬟通传的时候还以为是听错了。
两人对视一眼,匆匆出去把安二夫人迎了进来。
安二夫人没想到秋二奶奶也会在这,她一见到秋二奶奶,就想到最初玉静公主府那边中意的伴读其实是阮纪风,心里头就好一阵不自在。
但这也不能碍了她办正事,她忍着心里头那微微的不自在,同安平翁主说了副指挥使那事,想让她寻些门路。
安平翁主跟秋二奶奶都诧异的很。
安平翁主忍不住道:“……二婶,按理说这话我是个小辈,不该跟您说。但咱们毕竟是内宅女子,这手要是伸到了外头去,这让外面的人怎么看咱们家里的爷?”
说还管不住家里头的几个妇人?
安二夫人有些不耐烦,冷着脸:“……不让外人知道是经了咱们的手不就成了?”
“二伯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秋二奶奶也忍不住道。
其实秋二奶奶见安二夫人这么积极的替阮楚白活动心里头还是挺高兴的,毕竟伴读位置只有一个,阮楚白眼下有了眉目,那她儿子阮纪风不就安全了么?
可这都在平国公府里头住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安二夫人损的可不止是一位爷的颜面。
安二夫人冷冷哼了声,神色并不是多好看。
一群内宅妇人!
她真是晕了头,才来找安平商量。
安二夫人起身,生硬的客套了几句,走了。
安平翁主跟秋二奶奶送安二夫人回来,四目相对,都不禁露出了丝丝苦笑。
安平翁主也忍不住叹道:“……等世子爷回来,我得给他提个醒。”
秋二奶奶忍不住同安平翁主道:“大嫂,二伯婶怎么想的。她难道就看不出这是玉静公主看准了她的性子,故意掐着这个伴读位子使唤她吗?……二伯婶怎么不想想,当初风儿那事,什么也没说就砸到了我们头上,也没要求个什么副指挥使的。怎么到了五表弟这,还得先整个副指挥使来表忠心了?”
秋二奶奶有些生气,说的话也不怎么好听。
但理确实这么个理。
安平翁主还能说什么,只能深深的叹了口气。
……
安二夫人一连在平国公老夫人,安平翁主那里受挫,心里头极其烦躁不快。
……甚至还让侄媳妇秋二奶奶看了自己的笑话,那个泼辣的妇人,说不得眼下就在暗笑什么呢。
安二夫人阴沉着脸穿过小径,却正好见着对面安如意打扮的如同穿花蝴蝶般鲜艳耀眼,从小径那头走过来。
安如意见到安二夫人也是微微一惊,实在是太少在二房以外的地方见到她这个姑妈了。安如意毕竟是个心思活络的,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笑盈盈的给安二夫人行了个礼:“姑妈,好巧。”
安二夫人心里头正烦闷,无心应付安如意,随口答应了一声。
安如意见安二夫人想走,上前伸臂一拦,笑盈盈道:“姑妈面有愁色,可是遇到了什么问题?说不定意儿可以帮上一二呢?”
安二夫人本想呵斥你个小孩懂什么,后来转念一想,安如意向来心眼子多的很,说不得就让她真想出什么法子来了。
安二夫人神色顿了顿,左右看了下,见不远处有个避雨亭子,虽说外头天气冷了些,避雨亭子一时间也没有火盆,但两人都裹着披风,想来也不会怎么冷。
安二夫人指了指不远处的避雨亭子。
安如意心领神会,微微一笑,跟在安二夫人身后去了亭子。
其实像这种四面开阔的地方,反而是谈话的好地方,因为实在太不好偷听了。
安二夫人遣了丫鬟去一旁,安如意也很上道的把自己贴身丫鬟给遣走了。
安二夫人把事情同安如意一说。
安如意脸上露出了几分惊喜的神色,一迭声道:“哎呦,恭喜姑妈,恭喜表弟了,这可是件大好事啊。”
安二夫人心里头很是高兴。
这是今早上唯一一个听了这事以后,衷心为她的白儿高兴的人。
这让安二夫人忍不住心里头感慨,到底还是骨肉血缘可靠,旁人同她都没有什么血缘关系,都不能切身体会她的感受。
只有安如意……
安二夫人望向安如意的神情好了不少。
安如意仿佛不曾察觉般,神情很是兴奋跟亲热:“那姑妈可得抓住机会,好好争取一下那副指挥使。毕竟,这伴读一事可不是年年有的。今年有这么个机会,又赶上表弟身体大好了,可不就是老天爷见表弟受苦多年,补偿个表弟的机缘吗?可要牢牢抓住了啊。”
这话简直说到了安二夫人心坎里去了。她望向安如意的眼神更是亲近了不少,语气也和缓的很:“意儿说的没错,这个机会难得的很,是要好好抓住。”
她顿了顿,脸上神色又变得不怎么好看了。
安如意趁机道:“……可是家里头人不怎么同意?”
这句话像是引发了安二夫人积压在心里头的怨气,她终于忍不住跟安如意抱怨起来,抱怨平国公老夫人对阮楚白的不重视,抱怨安平翁主跟秋二奶奶对她这个长辈的不敬,抱怨了好一通。
安如意耐心听完,脸上是一副与安二夫人感同身受的表情:“姑妈真是太不容易了!”
“可不是吗!”安二夫人想起自己的艰辛,忍不住就热了眼眶,“你表弟好不容易身体好一些,正是谋个好前程的时候,当了林浩帆的伴读去了御书房,白儿的才能不就落在那些当代大儒,皇孙贵胄们的眼里了吗?……这是多好的一个晋身机会啊,可她们……她们……”
安二夫人说不下去了。
安如意适时的递上一块手帕,关切道:“姑妈,擦擦泪,别让风吹的皲了脸。”
安二夫人看向安如意的眼神更和蔼了,她心里头有些感慨的想,往日见这个侄女汲汲营营的去巴结芙蕖堂那边,以为她是个没良心的,今日一见才知道往日都是自己偏见了。
其实这个侄女还是挺关心她这个姑妈跟表弟的。
安如意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姑妈其实也别着急,有意儿呢。”
安二夫人捏着帕子,既惊且喜的看着安如意:“你有法子?”
安如意一脸羞涩的笑着摇了摇头,安二夫人一脸失望。
安如意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拉着安二夫人的手,道:“姑妈别灰心,意儿虽然知道这事难的很,但事关表弟一辈子的前程,却是愿意为之一试的。”
安二夫人摇了摇头:“你这孩子……有这份心就够了。”
安如意笑道:“姑妈,你且听我说。那西山军营的指挥使不是阮府的旁支吗?意儿对那旁支了解不深,心里虽然有些主意,却是不敢夸口,你待我今日回去好好查一查,明日再同姑妈说。”
这就是有主意了——安二夫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握住安如意的手:“真的?……你是说真的?你有办法?”
安如意便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道:“还不敢夸口,姑妈等我下午回去查一查……”
不管怎么说,这是唯一一个愿意帮助她跟白儿的,安二夫人望着安如意的眼神简直可以称作感恩戴德了。她喃喃道:“意儿,你对白儿这么好……这可让姑妈怎么报答你啊…
…”
安如意微微抿唇一笑:“姑妈言重了。亲人之间哪里用得上报答。再说了,我帮表弟,也是为了日后我嫁进平国公府,能与表弟互为助力罢了……我们本就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姑表姐弟,怎么能不互相帮忙呢?姑妈说是不是?”
安二夫人望着笑得甜甜的安如意,缓缓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