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德海德卡汗,这位从小立志于改变印度,一生致力于将印度转化为强大国家的人民党总理,终于瘫软下来。与以往每一次在政治上陷入低谷时的情形不同,这一次已经没有任何可能反败为胜的迹象,他真切感觉到失去了所有翻本的本钱。到目前为止,已经没有任何一名内阁高官或者军队官员在他身边共度难关了,身边的秘书医生和卫士,也跑掉了一半。他只能无奈地通过西方电视台的直播,了解外面发生了什么。他眼睁睁看着敌人的炮火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城市华为火海。
“对,还有穆亚尔的近卫联队,还有帕斯阿德的军队,他们还在战斗,我不能允许我先行放弃。如果必须坚持到最后一个人,那个人应该是我。”他不断地自言自语,强化暗示自己还有希望。但是众叛亲离的事实,立即将他拉回现实。即使那些部队在战斗,也并不意味着他们为自己而战,更何况他们随时可能放弃抵抗投降。如果自己现在死去,显然不会对战争结局产生太大的影响。他现在孤苦伶仃独守一间地下室,与以往前呼后拥的场面落差实在太大了。
走廊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那应该是值班室里最后的几名秘书之一。门被推开,穿着防弹衣,顶着钢盔的秘书伸进头来:“总理,查曼先生有要事找你。”
“太好了,快让他进来。”他确实没料到最后关头,竟然还是查曼来找他。
朦胧地晨曦,照射进新德里的断垣残壁中,双方的战斗稍微平息下来。一夜猛攻的巴基斯坦军队在遭遇了巨大的损失,以及消耗光了所有基数弹药后,主动向后收缩,以此推出战斗,只有两支部队例外,其一是亚希尼,他与自己战斗群的其余部队已经打通,城外的补给正源源不断运进来,此刻如同一把插入敌人心脏的利剑。
其次是阿米尔的战斗群,他们给印度部队分割在不同街区,暂时无法集合到一起,但是由于忌惮亚希尼在侧翼的存在,印度军队也无法吞掉这支部队。到了白天印度装甲部队在城市中的调动能力下降,这支部队目前还算安全。
局面稍稳后,亚希尼与城外的尤尼斯进行了通话,尤尼斯告诉他,昨夜的攻击遭到了中国方面的反对,中国指挥官对这样不计平民伤亡,将整座城市铲平的攻击持完全否定看法,认为会只遭到适得其反的效果,尤尼斯估计,中国军队也不愿意卷入城市战,最终可能会在停战条件方面做出让步,以尽早结束城市作战。
就在亚希尼与师部通话的时候,一架JF17冲下云层,向着耸立在北方的希尔顿饭店顶楼进行了扫射,但是没有发射火箭和投弹,大概只是想警告一下偏袒印度的西方记者,这名飞行员的做法简单粗暴而又毫无理智,不过大部分巴基斯坦人确实是带着复仇情绪来到这里的。
亚希尼也不认为将城市打成一片瓦砾是最佳的办法,倒不是他对新德里的人民有多大的同情,只是他觉得太多房子倒塌对机械化部队开进造成了巨大阻碍,而且有经验的步兵仍然可以从瓦砾中找到隐藏的地方。由于废墟间的阴影变化没有规律,对于躲在站车内靠光学通道观察外部的坦克手而言,发现敌人会变得将更加困难。
为了进一步调整进攻,他悄悄从高处投出一架小型无人机,进行侦察,这种小无人机在夜间看不清目标,只有在白天才有其价值。
他通常使用这种小型飞机在20至60米的超低空飞行,这样可以获得极好的侦察效果,大部分伪装和假目标都能识别;不过侦察距离不宜超过1公里(野外2公里),否则容易失去控制。如果无人机被敌人发现,可以用突击步枪轻易把它打下来。不过这种电驱动的飞机声音很轻,即使飞过头顶,也不容易被发现。
小无人机嗡嗡飞过一片被炸的不成型的居民区,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印度士兵躲在隐蔽处警戒,随后可以看到较大规模的部队,都躲在街道一侧紧贴着墙体阴影下。
越是接近核心区域,建筑越高大结实,不再是那些三两炮就能轰塌的,私搭乱建的破房子,当然街道也更宽,对坦克而言,也不全是不利的因素。他的无人机差不多紧贴着楼房飞过,那些安装在楼顶的防空火力,无法伤害到它。它处于这片战场的一个奇妙的高度,在街道间灵活转弯游移,飞临亚希尼想看的每一个角落上空。
很快这架属于他的私人眼线,就飞出了1.5公里,飞到了达斯豪尔大街上,据说这条大街是新德里最体面的地方。可以看到,这里是一条宽阔的林荫大道,这大概是新德里最宽的一条路。
他注意到前方路口快速开过的一连串步兵战车,想飞过去看个究竟。但是无人机的视野突然开始剧烈弹跳起来,根据他的经验,应该是挂到什么东西了,一般情况下是高压电线。
最终无人机的视野不再晃动,它临空停住,歪斜地指向西北某个方向。
亚希尼注意到,那里竟然有一辆炮口高耸的坦克,就停在空旷处,看似完全不担心被空军摧毁。坦克四周也没有发现成员。
亚希尼突然觉得这辆坦克异常眼熟,尤其炮塔上突出的激光感知设备,这是印度坦克上没有的东西。他调整到最大倍率,认出那是一辆损坏的99式坦克,顶部的机枪和光学设备被拆除了,后方裙板被炸毁,发动机应该也被拆除了。随后,他又看到了坦克火炮上的那一个个个白色的圈。
“塔西姆,你来看看找个。”
他激动万分,一嗓子把靠在座椅上打瞌睡的炮手叫醒了。这简直是一个奇迹,印度人将这辆缴获的坦克拉倒大街尽头的尼赫鲁公元前,没想到他原来的驾驶者,竟然打到了咫尺之遥外,
亚希尼东方2公里外,瘦骨嶙峋的哈里什正躲在一处阁楼上睡觉,他睡得很警醒,时刻提防四周的动静。尽管在几年前他曾经被一名膀大腰圆的警察一巴掌扇聋了左耳,不过右耳听力还不错。附近有巴基斯坦军队的车辆开他完全能听到。他在梦中也抱着火箭筒,等待着时机。他觉得战争就如同盗窃庙宇里的黄金一样,对手看似防守严密,但是总会有漏洞。
外面响起了嘹亮的诵念经文的声音,浅睡中哈里什一下子做起来,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机会来了。
他曾经在贾玛清真寺外偷窃回教信徒的鞋子,很清楚在宣礼的庄重时刻,没有人会注意自己的鞋子被偷了。他在夜间就看到了停在印度门广场附近的敌人炮兵和弹药车,只是四周防守严密,所以他必须等待好机会。
哈里什从阁楼上被35毫米机关炮扫出的巨大孔洞往外看,大部分的岗哨果然解除了,士兵们聚集到广场中央,开始跪拜。
他一生下来,就活在一个残酷而又现实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并没有一个眷顾扒手的神存在,唯一能信任的是自己的判断力和速度。哈里什悄悄站起身,背着沉重的武器,从阁楼上一跃而出,轻轻落到对面稍矮楼房的天台里,楼下站着两名巴军士兵完全没有注意到头上动静。
巴基斯坦陆军不会在礼拜时撤出所有的哨兵,几天前,他在外围作战时就已经发现了大致的规律,但是原本严密的防御会出现若干观察死角。他在贫民窟高高矮矮的建筑顶上飞奔,这里的破烂建筑没有人任何的建造规范,每一座房子各不相同,唯一的规律是街道很窄,如果对跳跃能力有自信,完全可以从任意两座楼房顶部窜来窜去。敌人以为他们肃清了这一带,不过哈里什要挑战一些这种看法。
他纵深跳过一座天台的时候,差点踩到一名隐藏在那里的巴基斯坦狙击手,满身破布条的狙击手被吓得站起来时,全然不知的哈里什已经跑道另一片屋顶上了。
狙击手举枪瞄准,眼看着这个小混蛋在瞄准镜内奔跑、跳跃就是不停下来。目标太近,反而不容易把握。
狙击手收起枪,悄悄跟在后面,他知道太过毛糙只会坏事,如果耐心,对付这个小崽子不成问题。
哈里什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计划看似没有差错,他悄悄跑上广场边上的建筑,看着下面齐刷刷跪倒礼拜的人群,不由得心中暗喜。他利索地将火箭筒扛到肩上,用13视场的瞄准镜搜索沿街停放的一排汽车,大部分卡车都挂着火炮,不过那不是他的目标,很快他找到了一辆装满弹药的车。他并不知道,此刻自己同样出现在了别人的瞄准镜中。
目标远在200米外,拉杰夫中尉从未教授过这些不识字的小炮灰如何射击这么远的目标。当然在一个星期内,发射了超过60枚火箭弹后,哈里什很清楚在这样的距离上弹道会往下落,至于如何修正这样误差,完全就在一念之间,这似乎并不比偷钱包难多少。
他微微抬起火箭筒,心里想:如果神灵有用,为什么有人会在祈祷时被偷走鞋子?
70米外,那名狙击手正在默念着真主万能,进行最后的瞄准。哈里什专注与瞄准,给了他最好的机会。
火箭弹从屋顶上发射,从广场上匍匐在地的所有人的头上窜过,准确击中了装满分装药包的卡车,哈里什的城市窃贼的生涯,造就了他找到高价值目标的嗅觉。
爆炸立即引发了连锁反应,将两边的弹药车以及油料车一起引爆。与此同时,一发毫米重弹从侧后打穿了哈里什的头颅。巨大的空腔效应使得弹头在颅骨中失稳、翻滚。瘦弱的无头尸体,应声从建筑物上跌落下来。这条浑浑噩噩的生命突然间就终止了。没有什么遗物来确认他的身份,他的口袋里只能找到一枚勇士勋章。
这个新德里街头的孤儿,低种姓的扒手,14岁前从未渡过一天平稳日子,却在生命的最后一个月内,轻易就被爱国主义宣传蛊惑,最终发狂般地投入到一场绝望的战争中。他从未仔细想过到底为何而战。
伴随着剧烈的摇晃,新德里城内再次升起一个蘑菇云,西方电视台的资深战地记者,很快确定爆炸发生在巴基斯坦军队昨夜占领的地区,由此可以判定,这些占领区尚未巩固。
总理府地下室内,卡汗打量着最后来访的情报局长查曼,他的两只手都在剧烈地颤抖,左手的抖动是因为几个月前的一次中风造成的,而右手的颤抖是因为捏着口袋里的毒药。他的潜意识里,多么希望有一个人来告诉他,一切还都有希望。但是作为政坛老手,他已经预看到了不祥之兆。
“总理阁下,事到如今,我们只剩下最后的一线希望了。”
查曼缓缓说道,他目光游移,似乎不敢与总理对视。
“希望?你是指军事上的?”
“不是,军事上没有出路了,我是指政治上的。”
卡汗停顿了很久来猜测查曼将要说的话。
“总理,我们已经打输了战争,这一点毋庸置疑,美国人做了她该做的,现在他们只能做壁上观。但是中国军队和巴基斯坦的分歧已经显现出来,或许这是下一个50年内,印度保持大体完整,可以利用的政治基石。”
卡汗不语,等着查曼说下去。
“毫无疑问,你将成为印度的英雄,以后历史书上,你将会成为仅次于甘地的英雄,但是并不是每一个英雄都会以胜利收场,这一点我坚信不疑。”查曼的话题一直在游移当中,但是卡汗仍然一言不发,他差不多听懂了。
“我想说的是,我有幸和你一起参与了这次旨在推翻旧格局的抗争中。但是现实情况是……现在印度更需要一个杰米仑这样的懦夫来收拾残局,中国人不可能接受一个桀骜不驯的印度,但是他们会出于地缘考虑,接受一个相对完整,能在南亚起到屏障作用的印度。”
“你说指,我应该投降?”
“不,你绝对不能投降,”查曼使劲摇了摇头,“作为战败者,印度人必然要经历一段屈辱的历史,但是我们绝不该再失去重新崛起的信念,而你,将成为这种信念的象征。”
“你真的这么想?”
“是的,所谓英雄,就是一个与命运抗争的人,英雄无所谓胜败。但是绝不能屈服于命运。”
“嗯,我知道你想说的意思了。”卡汗哽咽起来,查曼说的确实没错,他必须与命运抗争到底,即使落得个服毒自尽的下场。
“我很抱歉说了这些。”
“不,不必抱歉,你是我的老朋友。”卡汗说着伸出不停哆嗦的手。
查曼与总理握了握手,没有多说其他的话,转身离开了卡汗的房间。他确信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巴基斯坦人不会如愿活捉到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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