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三年过去了。
令萱还是令萱,依然是长广王府的乳娘,纳妾一事,早已被人忘得干干净净。
而迁居北城的长广王府,越来越少有人问津了,只有和士开不改初衷,一如既往,常来串门。
“真是冷清啊,如今来往的人越来越少了,世态炎凉,人情淡泊啊…”
夏日,蝉鸣聒噪,本是心烦身燥之际,胡王妃的话,又让人更添烦恼。
高湛喝了一杯闷酒,吐了吐酒气。
“没人打扰,自可修身养性,多好的事,这大热天的,你还不嫌烦呢?”
胡王妃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何止是夏天,便是一年四季,也没人来啊?就士开不嫌弃,对殿下恭敬依旧,关怀如昔~~”
和士开呵呵笑道“王妃言重了,北城离皇宫远了些,朝臣们往来多有不便,倒也不怨他们…”
“士开言之有理,来,干!”高湛笑盈盈地,举杯邀酒。
“殿下,干!”和士开也端起杯来,同饮。
“喝喝喝,都喝了三年了,再喝下去就是一辈子!”胡王妃急上了心,愁上了脸,“你就是个懦夫!我父亲可是当朝大司空,又是三朝元老,高洋便是不看你兄弟的面子,总得给我父亲一点颜面吧,你又何须事事陪着小心,任他欺侮?你就该去找高洋,让他把我们王府迁回皇宫去!”
高湛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可笑,君臣之系,怎比得过兄弟之情?高洋对我这个亲弟弟都满不在乎,还会在乎你的父亲?王妃简直愚钝之极!”
“好,妾身愚钝,你英明!”胡王妃拍案而起,气道,“那你就一辈子喝你的酒,一辈子做个窝囊废吧!”
胡王妃说罢,拂袖而去。
高湛脸黑了,有些窘迫。
“妇人之见,怎不愚钝?士开,不理她,我们喝酒!”
和士开忙安慰道“殿下莫往心里去,王妃也是一心为了殿下!”
高湛嗯嗯几声,现金人又各饮一杯。
“我这帝王之命,只怕是句戏言,士开,你也要早做打算,莫误了前程啊!”
“殿下莫急,若不信祖珽,他师姐的法力,殿下还不信么?迟早的事,迟早的事啊!”和士开又谆谆开解。
高湛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
这时,蔓弱匆匆走了进来,禀道“殿下,崔公公来了!”
“快请,快请!”高湛起身相迎,又吩咐道,“蔓弱,赶紧备一桌新宴!”
蔓弱应声说是,请了崔公公入内,又转身准备酒菜。
“殿下,一切万安!”崔公公缓步而入,满脸含笑,躬身行礼。
“稀客稀客啊,呵呵呵…”高湛迎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很是亲热。
和士开也上前来,施礼道“崔大人有礼!”
崔公公惭愧一笑,说道“多日不来拜会,心中有愧啊,北城偏僻了些,往来实在是多有不便,还望殿下体恤!”
高湛欣然说道“刚刚士开也是这么说啊,你宫中事务何其繁忙,能来一趟,可是不容易!”
蔓弱和仆人布置好桌案酒菜,请崔公公入座。
“崔公公请!”
“殿下请,和大人请!”
“殿下请,崔大人请!”
三人举杯共饮。
吃喝一阵,崔公公切入主题了。
“皇后为太子开设学堂,邀请世子和几位公子同堂共读,殿下意下如何?”
高湛听了,没什么兴趣,沉吟片刻。
“何须费这心思,孩子们往来一趟,一日便没了…”
崔公公似有所料,不觉意外,依旧笑意满面。
“世子和几位公子,平日里有温书吗?”
“那是当然,纬儿都七岁了,俨儿也三岁多了,哪能不读书呢?”高湛有些漫不经心。
崔公公点点头,笑道“好极好极!不过,为太子师者,都是赫赫有名的国学大学士,又有太师太傅太保三人坐镇,自然可让各位公子受益匪浅,还望殿下斟酌啊!”
“不过是为太子陪读,顺便沾沾光罢了…”高湛满不在乎。
崔公公摇摇头,叹道“殿下这般,可是辜负了皇后的美意啊,皇后不愿意看到陛下与殿下失和,想尽千方百计加以弥补,如今,先让孩子们打成一片,也是为殿下日后重回皇宫做准备啊…”
和士开也在一旁附和道“殿下,崔大人言之有理,公子们与太子结下深厚情义,自然也助于陛下化解恩怨,不如就成全皇后美意吧!”
高湛觉得有理,眉头渐开,举杯笑道“好!不说成全皇后美意,也不敢让崔公公白跑一趟啊,来,饮酒!”
崔公公欣然应道“谢殿下成全,如此,奴婢才算不辱使命啊,哈哈!”
三人笑着应和,再饮一杯。
……………
夜晚时分,高湛一身酒气,来到了令萱的房中。
屋里只有令萱一人,儿子骆提婆已不在这里。
胡王妃信守承诺,给令萱送了一座宅子,也在北城,离王府不远。
这是令萱该得到的!
令萱又请了几个仆人,在家中悉心照料骆提婆,而她自己,就一心安扎在这里,为了高纬和高俨两个孩子。
“委屈你了,萱儿…”
高湛说着,一屁股坐在凳上。
令萱忙泡起茶来,一便嗔怪“殿下一喝醉酒就说这话…我说过了,能陪在纬儿和俨儿身边,我一辈子都知足了!”
“你这话…可是伤了我的心…我不活了…”高湛酒醉入心,极度脆弱,成了易碎的玻璃。
令萱捧着茶壶过来,递给高湛一杯茶喝了。
“萱儿怎就伤了你的心呢?”
高湛一把抓住令萱的手,只往身己怀里揣。
“你留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我高湛吗…”
令萱柔柔一笑,抚了抚他的脸庞。
“萱儿若不是为了殿下,又怎会拿一生服侍纬儿和俨儿?难道殿下还要和孩子们争?”
高湛咧嘴一笑,令萱顺势又灌了一杯热茶进去。
“咳咳~”茶水呛到了他的喉咙,不停咳嗽。
令萱忙替他捶打后背,又拿了帕子擦拭胸前的水。
高湛喝了几杯热茶,酒气散发了不少,人清醒了些。
“本王沦落至此,生无可恋,是真的想死啊,还好,有你一知己,才有所眷念啊…”
令萱劝道“殿下还有王妃啊,王妃可离不得你啊…”
“说她更来气!无知妇人,何以为妻,家无贤内,越发窝囊!萱儿,只有你在身旁,我才能忘记烦恼,摒弃一切杂念…偏偏…母亲又不让我给你名分,真是愁煞人啊…”高湛揉着脑门,几许感伤。
令萱勉强笑了笑,开解道“萱儿是反贼之妻,已是大忌,何况,我的八字太硬,不敢冲撞王妃,太后的顾虑,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怪萱儿命薄,无福服侍殿下…”
“不…不…”高湛的头摇得象拨浪鼓一般,否定道,“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即便是王妃,我都未曾日夜牵挂过,只有你啊,一日不见,便让我魂不守舍…”
“别说这话,不然,萱儿愧对王妃!王妃对我,实在是恩重如山,她赐于我的宅院,极为气派,比之我当初夫家骆府,都绰绰有余,萱儿恳请殿下,多多体贴王妃,她可是为你生了两个儿子啊…”
“我当然记得她的好!只是困顿之中,我更知道,谁是我最爱的人,我希望你知道我的心!”
令萱感怀于心,暧暧说道“谢殿下厚爱,萱儿知道了!只是殿下,也莫太过沮丧,和大人不是说了嘛,他日,殿下尚有帝王之命呢!”
高湛点点头,自嘲道“是啊,帝王之命,所以才苟且活着,如今受尽凌辱,不就等着这一天吗?只是这帝王之命,何时才能应到本王身上啊?!”
“萱儿愚昧,尚知卧薪尝胆的典故!如今殿下的境遇,又怎比得上那越王凄惨?殿下,忍辱负重,共度难关吧!真有天命,何须强求,自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令萱谆谆劝慰,也不忘给他鼓励。
高湛紧紧握着令萱的手,燃起了斗志与希望。
“好!即便是忍辱偷生,我都要活下去,若真当了皇帝,我定要给你名分,册为昭仪,仅在皇后之下,萱儿,你一定要等着我!”
令萱淡然一笑,并无太多期待。
高湛三番五次的立誓,却又一次一次的愿望成空,这让令萱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注定了她不能成为高湛的妻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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