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琼:“!”
“怎么回事?!你这么快就教会她开车了?!!”
年轻司机一脸懵逼看着远去的车子, “邹太太,我都还没上车呢。”
李兰琼骤然瞪大双眼,惊惶问:“她会开车?!”
年轻司机愣着, 点了点头,“看样子是了。”
李兰琼立马朝着汽车追了出去, “琅琅!!你回来!!!”
“邹太太!两条腿是不可能跑不过四个轮子的!汽车早飞走了!”
李兰琼不听, 朝着大马路上奔跑,脸上充满了惊慌与绝望。
要是丈夫知道公车被开走了, 她就死定了!
“妈!”
“小凯!快!快去追车子!”
邹凯长腿撑地,扶住自行车回头, “我说刚才那辆汽车有点眼熟, 怎么了?是爸还是大哥忘记带东西了?”‘
“是水琅!水琅把汽车开走了!”
“什么!”
邹凯立马掉头,站起来将自行车蹬了出去。
淮海中路。
正是下班放学的点, 国营商店, 国营饭店, 饮食店, 点心店, 副食品店, 理发店,人进人出, 来来往往。
突然, 一辆黑色汽车停在了国营点心店门口, 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按照往常,路人们最多看个两眼就移开视线了。
这样的汽车, 里面坐的不是中年男干部, 就是中年女干部, 但今天, 大家的视线却一直黏在上面,完全移不开。
因为,车上坐着一个小姑娘。
还是坐在驾驶座!
这年头,会开车的大男人,都找不出几个。
毕竟学开车,没有个三年时间,给师傅当牛做马捧着哄着,是不可能把技术学到手的。
司机,是最让人羡慕的岗位之一。
现在,破天荒头一回,居然看到一个小姑娘开着汽车!
这怎么能让人移开视线。
水琅就在这些震惊、羡慕、见了鬼、崇拜的目光中,下车走进国营点心店。
一向嚣张霸道的营业员,主动迎了上来问:“小姑娘,你要买啥?”
“买生日蛋糕。”
“呦,生日蛋糕都是要提前预定,当天没有现做好的呀。”
水琅走到玻璃柜台前,看着托盘里各式各样的点心,“姐姐,我今天生日,出双倍粮票,双倍糖票,双倍价格,帮我现做一个吧?”
“嘶——”
点心店里本来就有不少人,外面又跟着她进来很多人,想看开汽车的小姑娘会买什么不一样的点心,没想到,还真的很不一样!
生日蛋糕,只有双职工起步,条件很好的家庭,一年才能吃上一回。
毕竟一个十寸蛋糕,至少要一斤粮票,六两糖票,六两黄油票。
粮票虽然凑一凑,能够出得起,但是糖票黄油票,这两样票子太难搞了,何况,还要再付八块六毛钱!
一般人很难吃得起。
而现在,这个开着汽车的小姑娘,居然要付双倍!
到底啥家庭!
“我去问问大师傅!”
营业员跑到里面去,没一分钟就跑出来,“小姑娘,可以做,但是水果没有了,要去商店买,你能稍等一会吗?”
“鲜花水果蛋糕?”水琅看着托盘里最贵的巧克力,“能做巧克力蛋糕吗?”
“巧克力蛋糕?”营业员愣住了,“有是有,你要做几寸?”
“十寸吧。”
“那这巧克力……也是双倍糖票?”
“可以。”
“嘶——”
群众倒吸冷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有人忍不住说:
“小姑娘,一块酒心巧克力就得要一两粮票了,你做十寸蛋糕,你晓得要多少吗?”
“起码还得再多出半斤啊!要是再翻倍,你这个蛋糕岂不是要快两斤糖票了?!”
“价格再翻倍,至少要二十块呀!”
水琅眼睛眨都不眨,“能做吗?”
营业员跟平时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愣一愣地,“能,只要你钱够,票子够,大师傅说帮你做一个!”
水琅转头看着冲进来的邹凯,“钱和票子够吗?”
邹凯刹住脚步,蹬车子蹬得满头大汗,一进来就听到水琅这么问,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已经被水琅主动跟他说话的惊喜,冲昏头了,“够!”
点心店,应该是买点心!
小姑娘之前虽然冷漠无情,但一到了关键节日,就露馅了!
生日蛋糕没让周光赫买,特地让他买。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心里终究还是爱他!
意味着,他在她心里的地位!
独一无二,至高无上!
“我今天就是来给你买生日礼物的,买完蛋糕,我们再去买别的,多少票子,全我来付!”
“首先,一个十寸蛋糕是八块六,一斤粮票,六两糖票,六两黄油票。”
邹凯掏出钱包,还没拿,就听营业员接着道:“小姑娘要给双倍价格,现做,所以价格是十七块二,两斤粮票,一斤二两糖票,一斤二两黄油票,这只是普通蛋糕价格,她要做的是巧克力蛋糕,得另外再补巧克力的双倍糖票,双倍价格,也就是再补十五块钱和一斤半糖票,总共是三十二块二毛,两斤粮票,一斤二两黄油票,两斤七两糖票。”
邹凯:“……”
水琅歪头,“怎么了?”
邹凯硬生生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变形的苦笑。
拿不出来,完全拿不出来。
这么多糖票,哪里会随身带着,更不可能随身带着黄油票了。
但是水琅正等着,周围人全看着他,刚才大话已经说出去了……
“我自己付吧。”水琅善解人意一笑,掀开邮差包,拿出一沓钱票。
“不,我来付!”
邹凯打开钱包,先掏出三张大团结,拍在玻璃柜台上,再掏出零钱,再掏出粮票,再掏……掏掏掏……掏不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
营业员微微一笑:“蛋糕付好钱就可以开始做了。”
水琅拿出几张糖票,“真的,我来吧。”
“我来!”
邹凯流出新的满头大汗,掏出几张香烟票,回头道:“香烟票换糖票,黄油票,有没有人换?对了,还有茅台酒票一张!”
很快,人群里就有几个爷叔青年抢着举手换。
邹凯高高兴兴把票子全部都付清了,“琅琅,吃不吃其他点心?我这里还有两张糖票。”
水琅看着柜台里的点心盘,“那就称些桃酥吧。”
“来半斤桃酥!”
邹凯捧着装满桃酥的纸袋,站在旁边,候着坐在椅子上,吃桃酥,看风景的水琅。
“琅琅,等下把蛋糕带回家,我们一起帮你过生日,好不好?”
水琅用手帕包着桃酥,慢慢咬着,慢慢嚼,这个年头的食品,后来挂着百年老字号的点心店是完全不能比的,每一样用料都是诚心诚意,大师傅手艺也是能吃出匠心,而不是速度。
桃酥入口即化,满齿留香。
“琅琅?”邹凯小心翼翼看着水琅的脸色,猜测她可能还在生气,趁此机会解释道:“我跟那谁,邬琳琳,什么关系都没有,当初你爸带着人来我们家,我还当她是你呢,到了很后面,我才知道不是你,我就不搭理她了。”
挺潮流。
搁这替身文学?
水琅看着外面路灯亮起,“我这两天,会去信托商行买一些东西,就是原来洋房里面的家具摆件,前面忘记跟琼姨说了,买完以后,想先放到你们家,应该可以吧?”
“当然可以!”
邹凯已经快惊喜若狂了。
看看,看看谁才是自己人!
周光赫算个屁!
果然跟大哥猜测的一样,就是水琅为了留城的工具人!
“我可以请假,跟你一起去买,买好直接拖去我家。”
“不用,我自己慢慢挑,慢慢买。”水琅抖了抖手帕上的桃酥碎屑,“如果能买成洋房里的东西,在房子拿到手以前,我不想再出意外,琼姨有个很安全的地方,到时候你就把东西都放在那里面。”
邹凯一怔,看着水琅一会,“这你都知道?”
水琅眉头一皱,“怎么看着不能指望你的样子。”
“能!”邹凯拍着胸脯,“你不指望我,你指望谁,不信你就等着看吧,我一定把你买好的东西,保管得严严实实。”
这是在考验他,也是非同小可的信任他。
他当然不会掉链子。
“谢谢了。”
水琅接过营业员手里的蛋糕,又拿起邹凯手里捧着的桃酥,抬步往外走。
邹凯立马跟了上去,满脸带笑,“我来拿好了,这点东西,不用心疼我,累不着。”
“砰!”
驾驶座门被关上。
邹凯走到副驾驶座外面想开门,试了几次,也拉不开,敲了敲车窗,看着里面正在放蛋糕的水琅,“琅琅,车门锁着,开一下,哎!我现在才发现,你居然会开……”
“嗡轰——”
汽车突然动了起来,邹凯急忙收回差点被车轮碾压的脚,眼看车子提速了,急忙拍着车窗追上去。
“琅琅,我还没上车!我还没上车呢!!”
黑色汽车冰冷无情开走,只留下一道尾烟气,钻进邹凯的鼻腔与嘴里,在大街上咳得撕心裂肺。
汽车开进梧桐里,发动机的声音,将弄堂里的人,都吸引过来。
水琅速度虽慢了下来,但一直没停,一直开到周家门口。
三个丫头原本正趴在桌子边,等着小舅妈回来吃饭。
听见动静转头,正好看到小舅妈从汽车里走下来,随手甩了上门。
瞬间看呆了。
周光赫从房间里大步走向天井,“汽车怎么?”
“我新得的汽车,还行吧?”水琅笑着将蛋糕递给他,又弯腰从副驾驶座里拿出两大牛皮纸袋,也交给周光赫,然后自己领着一大包桃酥,锁上车门。
“这是……!”
周光赫话说一半就停住,看着围过来的邻居们,不动声色将牛皮纸袋按进怀里,率先往回走。
看他的动作,水琅没忍住笑出声。
“水干部,是你开的车?!”
“妈呀!还真是你开回来的车!”
“你怎么连汽车都会开呀!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重点是汽车,水干部,你从哪里弄来的汽车?难道是你升职了?”
“我这辈子连汽车都没摸过,你居然就已经开上了!”
水琅拍着车子,“我可不跟你们多聊,我要回去吃生日蛋糕。”
汪绣眼睛还在汽车身上,嘴里就说着祝福了,“祝你生日快乐,我们早就知道了,菜已经送到你们家桌子上了。”
水琅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邻居们抢着道:
“我送的马兰头拌香干,放了很多香油!”
“我烧的肉末茄子,晚上下班才知道是你生日,没烧什么菜,心意。”
“我们都是心意,也没啥好送你的,正好烧了两条鲫鱼,拿了一条送你,祝你年年有余。”
“我新买了几条手绢,拿了一条最好看的绣花给你。”
“我晚上买的重油素鸡,拿了一块给你,当长寿面浇头。”
“我们家正好乡下送上来一只不下蛋的母鸡,我剥了板栗,做了板栗烧鸡。”
……
水琅还在原地发愣,鼻子逐渐发酸,一句句热情淳朴的话,都化成了一道道温暖烟火气,将她包围,在大家的催促下,走进天井,远远地,就看到客厅桌子上摆满了菜。
蓝白大碗装着板栗烧鸡,红白搪瓷深底盘装着浓油赤酱的鲫鱼,□□印花白瓷碟子,一半是马兰头香干,一半是重油素鸡,两颗生煎包,两颗小笼包,几块红烧肉……这些一看就是邻居们送来的。
桌子上还有堆得冒尖的糖醋小排,切成花的鱿鱼与芹菜一起清炒,一锅番茄炖牛腩,一盘油爆大虾,一碗剁好的三黄鸡,酒香草头,蒜泥紫角叶……这些一看就知道是周光赫的手艺。
最瞩目的,是中间的蛋糕,六寸左右,奶油弄出来的艳俗的粉红色,黄色,嫩绿色花朵,红字龙飞凤舞写着,祝水琅同志二十五岁生日快乐。
看着水琅同志,水琅不自觉笑出声,原本就模糊的眼睛,随着笑声,被一层浓雾覆住。
突然,鲜花水果蛋糕被端起来,要拿走。
水琅急忙道:“干什么?”
周光赫端着蛋糕的手悬在桌上,看着新拿进来的大蛋糕,没说话。
水琅走过去, “这是你买的?”
周光赫点了点头,垂下长睫,他买小了。
水琅接过他手里的蛋糕,端进房间里,回到客厅,将买回来的大蛋糕拎起来,“桌子腾个地方,你们回去拿个碗,过来尝一口蛋糕,就一口啊,不够分的。”
“你们自己吃吧,我们就不吃了。”
“一年到头,就能吃上这么一次,又不是小菜,可以分一分,你们一家人自己尝吧。”
“是的呀,蛋糕贵得要命,一人就算尝一口,你们也剩不了多少了。”
“不要不要,我们看完你吹蜡烛就走。”
邻居们的推辞摆手,在周光赫腾出位置,拿掉蛋糕外面的纸壳罩子,露出一大块被巧克力包裹的蛋糕后,全静止住了。
然后,瞬间,周家客厅天井,人全消失了。
没过两分钟,
再然后,“嗡嗡嗡”的声音响起,乌泱泱的人再次包围周家大门。
“我倒不是想吃多少,就是想尝一点点味道!”
“我主要是开眼了,
“我长这么大,一口巧克力没吃过,今天我就厚着脸皮,尝一口!”
“他们都这么淡定,我也不好意思把我身体里面另一个激动的我放出来,水干部,我不吃,我就看看。”
“水干部,你不要看我拿着碗,但我也不吃,我就是来把味道装回去,以后每天闻一闻。”
听到这里,水琅实在忍不住了,笑出声来。
她一笑,弄堂里的人,全都屏不住了,挤到桌子前,看着巧克力大蛋糕,惊呼起来:
“哪能还有卖这个样子的蛋糕的啦!这得多少钱!”
“一块巧克力,我们想吃都吃不到,小孩要吃,都得考虑个把月,这么多巧克力!我见都没见过!”
“拿出去跟人讲,人家都以为我是在吹牛!不会有人相信!”
“水干部,你太能舍得了,这个样子的巧克力蛋糕,居然也要分给我们吃!”
“回城
“已经很好了!”
“里面要不是鸡蛋糕,还是巧克力,那还叫什么蛋糕。”
大家兴奋看着周光赫把蜡烛插成一圈,用火柴点燃,关了电灯,屋子里只剩下烛光,生日气氛顿时就营造出来了。
周光赫将人拉到蛋糕前面,“许愿。”
在梧桐里居民,周光赫,大姐,与三个丫头的注视下,水琅举起双手,十指相扣,闭上眼睛,许了三个愿望。
当眼前陷入黑暗时,屋子里的安静,连呼吸都故意放轻了的细节,就如同烛光的温度一样,烘着水琅的心。
等掀起长睫,对上一一双双温暖善意,闪烁着烛光的眼睛,冰凉的心被慢慢融化。
水琅缓缓抬头,看向眼里有她的倒影的周光赫,对视一笑,“一起吹。”
“3、2、1!”
“呼——”
不止是周光赫与水琅一起鼓起腮帮,在场的大小孩子,全都围过来,鼓起嘴巴,将一圈蜡烛吹灭。
接着掌声与祝福声同时响起:
“祝水琅同志生日快乐——”
水琅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双手在胸前合十,不停点头,微微鞠躬,“可以了,再搞下去就显得铺张了,要被居委拉去上思想课了,我先给家里人切一块,然后你们自己来切。”
没人有意见,生日当然是自己
能分给邻居们尝尝,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
何况还是这么好的蛋糕。
水琅拿着点心店送的纸盘,切下
宋阿婆
水琅切下
舅舅舅妈站在一边,昂着下巴,看着凑上前的周复兴,金巧芝。
周复兴,金巧芝,瞪着舅舅舅妈,不甘心往后退。
他们可是亲大哥大嫂!
众目睽睽之下,这两对夫妻各不相让。
水琅端起蛋糕,放到周卉面前。
“扑哧!”
周围人全都忍不住笑了。
突然,周复兴与金巧芝也笑出声,刚才下意识想跟舅舅争,忘记了大阿姐的存在,现在他们自己虽然没有得到,但弟新妇直接也没给舅舅舅妈面子,略过这两名长辈,给了大阿姐。
这不就是在告诉大家,不把这两人当长辈了嘛!
金巧芝笑死了,得意看着舅舅舅妈。
等下,弟新妇肯定直接把下一块蛋糕给他们了。
因为他们才是一条心!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水琅接下来是会递给谁。
舅舅舅妈精神紧绷着,浑身紧张,没有想到今天来,会被小姑娘当众下脸子。
居然略过他们,直接给了周卉!
给了周卉,还有点转圜之地,毕竟她残疾,是弱者,应当优先照顾,这个道理上是可以说得过去。
但要是接下来再略过他们,给了复兴两口子,那这就是彻底打他们的脸,彻底不拿他们当长辈了,以后他们这弄堂里也彻底抬不起头了!
随着水琅切好蛋糕,大家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水琅抬头,看了看舅舅舅妈,对面两人瞬间同步露出讨好的笑。
再移开视线看向周复兴金巧芝,两人也瞬间同步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最后,水琅手一抬,将蛋糕递给了旁边的周光赫。
周复兴/金巧芝:“……”
舅舅舅妈:“……”
周光赫微怔,看着她的眼睛,嘴角缓慢勾起,接过蛋糕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又接过切蛋糕的塑料刀,切下一大块巧克力最多的三角形蛋糕。
舅舅舅妈与周复兴金巧芝,刚失望的心,顿时又高高提起。
刚才水琅那块不算,这块最大的才算!
周光赫给,比小姑娘给,更有代表性!
周光赫端起蛋糕,几人呼吸紧促,看着他的蛋糕在空中短暂划过,递到了水琅面前。
舅舅舅妈:“……”
想走了!
这蛋糕他们不吃了还不行吗!
全给你们一家子自己吃好了!
正当舅舅舅妈要气炸了的时候,周光赫切了一小块蛋糕,递给了小阿毛,顿时一愣,接着喜笑颜开!
“哎呦,光赫,你们自己吃好了呀,做啥还给我们。”
“是的呀,我们这么大年纪了,你们看看,哎真是,没办法,这孩子就是孝顺!”
周复兴跟金巧芝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等看到小弟给三个丫头切完后,端着两小块并在一张盘子里的巧克力蛋糕,递给了周玲,顿时也笑开了。
“谢谢小叔叔,快谢谢小嬢嬢。”
周玲惊喜端着蛋糕,“谢谢小叔叔跟小嬢嬢。”
周敏吞咽口水,偷看一眼水琅,“谢谢小嬢嬢,小叔叔。”
周光赫分完了家里人的份,将蛋糕端起来放在天井里的椅子上,不用水琅再说一遍,大家就自觉围上去,一人弄一口的量,品尝起来。
“我怎么觉得比巧克力糖还要好吃呢!”
“废话,这里面不但有巧克力,还有白面粉,鸡蛋,黄油,白砂糖,当然好吃了!”
“这一口我只吃一半,放到明天再尝尝。”
“那我也只吃一点好了,这辈子可能就这一次,再也吃不到了。”
小霸王躲在后面,被妈妈喂着蛋糕,羡慕看着大丫二丫三丫面前一人一大块的巧克力蛋糕。
她们真是太幸福了!
他现在又有了变成三个丫头其中一个人的想法了!
要是他成了她们,就能住着城堡房,吃着一大块巧克力蛋糕,蝴蝶酥,桃酥,喝着麦乳精,可可粉,汽水,随便挑选小人书,还能坐在桌子上,吃那么多的肉!
小阿毛,周敏,也都这样想,他们原来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三个丫头。
万万没想到,现在这三个丫头成了他们羡慕的人了。
周家桌子上,蛋糕都放在一边,暂时没有吃,先开始吃菜。
“应该喝点酒。”
水琅刚说完,周光赫拿筷子的手就一顿,看了她一眼,“确定?”
“吃饭前应该拿出来,现在汽水都打开了,算了。”水琅虽然在邹家吃了半碗面,又在蛋糕店吃了一块桃酥,但看到周光赫做的菜,还是觉得能吃下大半桌,“这些菜做起来这么复杂,怎么你好像做的就那么快。”
她去邹家,算上来回时间,也就一两个小时,他居然就做了一大桌子菜。
周卉笑着道:“小弟早上就把肉买回来,下午提前回来做的。”
水琅愣住了,想起楼下看他没穿公安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还以为是工作热了才脱掉,“你……提前回来了,又特地去单位接我下班?”
“骑车十来分钟就到了,很快。”
周光赫语气有些急。
水琅刚生出要不还是自己买一辆自行车的想法,就被他的急给熄灭了,再想到让他一个人回家,等了这么久,心里顿时百感交集,“谢……辛苦你了。”
周光赫夹了一块糖醋肋排放到水琅碗里,“一点都不辛苦。”
“小舅妈,小舅舅是笑着去接你的。” 三丫用手指将眼睛拉成一条缝,“笑成这样走的。”
周光赫耳根顿时红到后脖颈。
水琅笑了,夹起排骨嚼着,甜滋滋。
三个丫头突然放下筷子,跑回房间,拿了东西,并排站在水琅面前。
大丫将一个红布钱包递给水琅,“小舅妈,这是我
水琅惊讶接了过来,针脚疏密,但是看得出来非常用心,即便是红色,也看得非常顺眼。
“小舅妈,这是我编的手链。”二丫拿出彩绳编织链,有活口,可以放大缩小,“上面的小铃铛,是三丫花自己零花钱买的。”
三丫举起两根手指,“两毛钱一个。”
“谢谢~~”
水琅将手链拿过来,张开手臂抱住三个wifi,“谢谢你们,我很开心。”
“水琅,我给你织了一件羊绒衫。”周卉从轮椅后面拿出一件鹅黄色开衫,“本来就是给你织的,只是刚好碰上了生日,就当做生日礼物了。”
水琅接过毛绒绒的羊绒衫,“大姐,手艺真好。”
突然,想到周光赫曾经还说过给她织毛衣。
结果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
周光赫收到水琅的眼神,笑了笑,没说话。
水琅抱着礼物,左看看,右看看,“谢谢大姐!再次谢谢大丫,二丫,三丫,收到你们的礼物,我真的特别开心!”
周卉和三个丫头,看着水琅高兴的样子,比自己收到礼物,还要高兴。
“你喜欢就好。”
等客厅天井里的人尝完蛋糕,各自回家吃饭去了。
水琅看向周卉,“大姐,你下乡的地方在哪里?”
周卉放下筷子,“锡山,阳南。”
水琅咀嚼一顿,诧异看过去,“阳南?哪个公社?”
看到水琅脸上的诧异,周卉一愣,“怎么了?那边有你认识的人?我是在红庆公社。”
“……不会是红庆公社红河村吧?”
这下轮到周卉诧异了,“你怎么知道?”
水琅:“……”
“水琅父亲,就是红河村的人。”周光赫之前做笔录的时候,就知道了,“三个丫头的户口,等我休息了,坐车过去办。”
水琅看向突然叹气的周卉,“大姐,我去上班之前,让你想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没什么好考虑的,也没什么不能跟你说的。”水琅就是亲人,周卉心里早已这么觉得了,“只是人已经死了,我就让曾经种种随着他消失了,不想再去恨谁。”
水琅轻轻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当时,是为什么嫁给他?按大丫的年龄,应该是刚下乡不久,就结婚了?”
周光赫也朝着大姐看过去,大姐下乡后的头几年,他在军校秘密学习,隔绝外界一切联系,出来后直接奔赴北疆战场,后来转至团部,才有了电话,恢复通讯。
那个时候,三丫都已经出生了。
他在信中问过,大姐没回,只说一切都好。
后来,看到大姐的样子,再次婉转提及,大姐不说,就没再问过。
“下乡不久,我带的东西都用完了,老乡也不管我们的饭,我跟大队请假,到供销社去买东西,阳南都是山,没有自行车,只能靠步行,一来一回,天已经黑了,我在路上遇到了流氓。”周卉说起来眉头一直紧皱着,“大丫爸是民兵队的人,他拿着枪及时出现,我才没有出意外。”
周光赫听完很意外,“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水琅跟着说了一句,但腔调完全不一样,似嘲讽,似讥笑,“红河村,救命之恩难道是他们特产不成。”
周光赫疑惑看过来。
周卉眼神惊讶看着水琅,“你,你知道什么?”
水琅摇了摇头,“没事,你接着说。”
“回去以后,很多人不知道怎么都知道了这件事。”周卉低下头,眉头紧拧着,“总之,风言风语很多,我一开始,也确实把救命之恩放在心里,很感激他,之后……就结婚了。”
水琅没吱声。
周光赫也没吱声。
“后来,我跟大丫爸上山去拉树,拖拉机翻了,他当场没了命,我截断双腿,活了下来。”周卉眉头拧得更紧了,“这是件坏事,但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可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水琅疑惑,“为什么?”
“村里死了丈夫的人,都会被二嫁到后山的村里。”周卉表情不自在,“后山村,光棍多。”
“……不会是二嫁后,兄弟共妻吧?”
“兄弟……父子……还有……两家买一个……”
水琅:“……”
周光赫:“……”
“这些事,外人都不知道,我要不是经历了……我也不可能知道。”周卉难为情看向三个丫头,“我失去劳动力,三个孩子年纪小,大丫爷爷奶奶,年纪也大了,挣最低工分,养不起我们,所以……”
水琅看向三个小丫头…….
“接下来我不会听到童养媳三个字吧?”
周卉眼泪流了出来,“当时实在没办法了,我爬到隔壁公社,别人看我实在可怜,借了电话给我,我才万不得已打给了外婆。”
水琅脑海里浮现
“三十里路。”
周光赫垂下头,红了双眼。
水琅长睫微颤,想眨掉雾气,却越眨越模糊,抹了抹眼角,捏住三丫的婴儿肥,看着大丫二丫,“你们有一位好妈妈。”
大丫二丫早就在忍着眼泪了,听到小舅妈这么一说,两人一起扑过去抱住妈妈,三丫也挪了下去,抱住妈妈的手臂。
“好了,不哭。”周卉抱着三个女儿,笑着抬头,“水琅,上次二丫说你是救世主,一点都没错,要不是你,我们也不可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你真的是我们的救星,福星。”
水琅轻笑,继续抹了抹泪珠,看向旁边双手握拳的周光赫,“他才是,没他,也就不会出现我了。”
“当然,小弟当然是很重要。”周卉拿起小叉子,“过去的事,已经这样了,小弟,吃蛋糕吧。”
周光赫伸手将碟子往前推了推,空出地方来,把摆在一旁的两块蛋糕端过来,放在水琅面前,搁上叉子,自己也拿起叉子,吃了一口,“三个丫头的户口不会那么容易迁回来,是她们的爷爷奶奶想要钱?”
周卉点了点头,“多亏水琅,帮我从复兴夫妻俩那里要到了这么多钱,拿出一点给他们,应该是可以……”
“真可以的话,大姐你就不会一说起来就皱眉头了吧。”水琅挖了一大块巧克力蛋糕放进嘴里,“共妻,童养媳,看上去思想落后封建,也意味着胆子大,民兵还没取消,大多数人都还没有公安的概念,像那种深山里法律观念就更淡薄了,走正路,只会被狮子大开口,永远被他们拿捏。”
周光赫转头,看她,眼里突然出现笑意。
“笑屁!”水琅一巴掌将他脸推过去,“我就是狮子大开口的那类人,怎么地?”
“你跟他们怎么可能一样。”周光赫端了一杯茶,放到水琅面前,“你是英雄,是非分明,行侠仗义,嫉恶如仇,心里有人民,有国家,有格局,有觉悟,那天知青办的花主任说的一句话非常贴切,如果你是资本家,也是红色资本家。”
水琅:“……”
就,挺突然。
冷不丁一连串的夸奖词,把她给夸懵了。
“小舅妈是英雄!”
“小舅妈最厉害!”
“小舅妈是大好人!”
水琅嘴角勾起,“废话不多说,大姐,你也别有着藏着掖着的想法了,你有的,他们该知道,迟早会知道,后天,这个周末休息,我开车送你们去阳南。”
周卉怔住,“开车?!”
“开车?”周光赫看着外面停着的黑色汽车,“这车能开走?”
“我的车,当然能开走。”水琅端起热茶,喝着解腻,“不但要开走,还要在市区里高调的开,明天我要去大采购,带你们去兜风,去不去?”
“去!”二丫最先举手。
“去!”三丫照常举起双手。
“我……”大丫看着妈妈,也是照常犹豫。
“跟小舅妈去玩吧。”周卉摸着大丫的头发,“有小舅妈,不但你们不用困在我身边,我自己也不会被困住了。”
“明天先去知青办要粮食,问问户口工作和大学名额,然后去逛街!”水琅伸了个懒腰,“我先回房间了。”
水琅还没洗澡,没换衣服,靠在原来金巧芝房间里搬过来的沙发上。
吃饱了,懒得动。
想到洗澡还得烧水往浴缸里倒,要不然就只能拿盆洗。
再想到邹家的煤气热水器。
想到那金闪闪的黄金。
想到保险柜里的钱。
再想到自己拿回来的钱,立马来了精神。
突然,周光赫的声音响起,“当年,你母亲,好像也是因为救命之恩,才和邬善平在一起?”
水琅“嗯”了一声,从沙发里爬起来,看着桌子上的蛋糕,打了个嗝,“消化消化,等下十二点前,我再许三个愿望,再吃一个蛋糕,我钱呢?”
周光赫打开书桌抽屉,拿出两袋子钞票,“你真的要去阳南?”
“嗯哼,我要去见一见邬善平的父老乡亲们。”
水琅看着牛皮纸袋里的钱,眼神缓慢沉下来。
还有,李兰琼的父老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