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救命之恩

李兰琼:“!”

“怎么回事?!你这么快就教会她开车了?!!”

年轻司机一脸懵逼看着远去的车子, “邹太太,我都还没上车呢。”

李兰琼骤然瞪大双眼,惊惶问:“她会开车?!”

年轻司机愣着, 点了点头,“看样子是了。”

李兰琼立马朝着汽车追了出去, “琅琅!!你回来!!!”

“邹太太!两条腿是不可能跑不过四个轮子的!汽车早飞走了!”

李兰琼不听, 朝着大马路上奔跑,脸上充满了惊慌与绝望。

要是丈夫知道公车被开走了, 她就死定了!

“妈!”

“小凯!快!快去追车子!”

邹凯长腿撑地,扶住自行车回头, “我说刚才那辆汽车有点眼熟, 怎么了?是爸还是大哥忘记带东西了?”‘

“是水琅!水琅把汽车开走了!”

“什么!”

邹凯立马掉头,站起来将自行车蹬了出去。

淮海中路。

正是下班放学的点, 国营商店, 国营饭店, 饮食店, 点心店, 副食品店, 理发店,人进人出, 来来往往。

突然, 一辆黑色汽车停在了国营点心店门口, 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按照往常,路人们最多看个两眼就移开视线了。

这样的汽车, 里面坐的不是中年男干部, 就是中年女干部, 但今天, 大家的视线却一直黏在上面,完全移不开。

因为,车上坐着一个小姑娘。

还是坐在驾驶座!

这年头,会开车的大男人,都找不出几个。

毕竟学开车,没有个三年时间,给师傅当牛做马捧着哄着,是不可能把技术学到手的。

司机,是最让人羡慕的岗位之一。

现在,破天荒头一回,居然看到一个小姑娘开着汽车!

这怎么能让人移开视线。

水琅就在这些震惊、羡慕、见了鬼、崇拜的目光中,下车走进国营点心店。

一向嚣张霸道的营业员,主动迎了上来问:“小姑娘,你要买啥?”

“买生日蛋糕。”

“呦,生日蛋糕都是要提前预定,当天没有现做好的呀。”

水琅走到玻璃柜台前,看着托盘里各式各样的点心,“姐姐,我今天生日,出双倍粮票,双倍糖票,双倍价格,帮我现做一个吧?”

“嘶——”

点心店里本来就有不少人,外面又跟着她进来很多人,想看开汽车的小姑娘会买什么不一样的点心,没想到,还真的很不一样!

生日蛋糕,只有双职工起步,条件很好的家庭,一年才能吃上一回。

毕竟一个十寸蛋糕,至少要一斤粮票,六两糖票,六两黄油票。

粮票虽然凑一凑,能够出得起,但是糖票黄油票,这两样票子太难搞了,何况,还要再付八块六毛钱!

一般人很难吃得起。

而现在,这个开着汽车的小姑娘,居然要付双倍!

到底啥家庭!

“我去问问大师傅!”

营业员跑到里面去,没一分钟就跑出来,“小姑娘,可以做,但是水果没有了,要去商店买,你能稍等一会吗?”

“鲜花水果蛋糕?”水琅看着托盘里最贵的巧克力,“能做巧克力蛋糕吗?”

“巧克力蛋糕?”营业员愣住了,“有是有,你要做几寸?”

“十寸吧。”

“那这巧克力……也是双倍糖票?”

“可以。”

“嘶——”

群众倒吸冷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有人忍不住说:

“小姑娘,一块酒心巧克力就得要一两粮票了,你做十寸蛋糕,你晓得要多少吗?”

“起码还得再多出半斤啊!要是再翻倍,你这个蛋糕岂不是要快两斤糖票了?!”

“价格再翻倍,至少要二十块呀!”

水琅眼睛眨都不眨,“能做吗?”

营业员跟平时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愣一愣地,“能,只要你钱够,票子够,大师傅说帮你做一个!”

水琅转头看着冲进来的邹凯,“钱和票子够吗?”

邹凯刹住脚步,蹬车子蹬得满头大汗,一进来就听到水琅这么问,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已经被水琅主动跟他说话的惊喜,冲昏头了,“够!”

点心店,应该是买点心!

小姑娘之前虽然冷漠无情,但一到了关键节日,就露馅了!

生日蛋糕没让周光赫买,特地让他买。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心里终究还是爱他!

意味着,他在她心里的地位!

独一无二,至高无上!

“我今天就是来给你买生日礼物的,买完蛋糕,我们再去买别的,多少票子,全我来付!”

“首先,一个十寸蛋糕是八块六,一斤粮票,六两糖票,六两黄油票。”

邹凯掏出钱包,还没拿,就听营业员接着道:“小姑娘要给双倍价格,现做,所以价格是十七块二,两斤粮票,一斤二两糖票,一斤二两黄油票,这只是普通蛋糕价格,她要做的是巧克力蛋糕,得另外再补巧克力的双倍糖票,双倍价格,也就是再补十五块钱和一斤半糖票,总共是三十二块二毛,两斤粮票,一斤二两黄油票,两斤七两糖票。”

邹凯:“……”

水琅歪头,“怎么了?”

邹凯硬生生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变形的苦笑。

拿不出来,完全拿不出来。

这么多糖票,哪里会随身带着,更不可能随身带着黄油票了。

但是水琅正等着,周围人全看着他,刚才大话已经说出去了……

“我自己付吧。”水琅善解人意一笑,掀开邮差包,拿出一沓钱票。

“不,我来付!”

邹凯打开钱包,先掏出三张大团结,拍在玻璃柜台上,再掏出零钱,再掏出粮票,再掏……掏掏掏……掏不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

营业员微微一笑:“蛋糕付好钱就可以开始做了。”

水琅拿出几张糖票,“真的,我来吧。”

“我来!”

邹凯流出新的满头大汗,掏出几张香烟票,回头道:“香烟票换糖票,黄油票,有没有人换?对了,还有茅台酒票一张!”

很快,人群里就有几个爷叔青年抢着举手换。

邹凯高高兴兴把票子全部都付清了,“琅琅,吃不吃其他点心?我这里还有两张糖票。”

水琅看着柜台里的点心盘,“那就称些桃酥吧。”

“来半斤桃酥!”

邹凯捧着装满桃酥的纸袋,站在旁边,候着坐在椅子上,吃桃酥,看风景的水琅。

“琅琅,等下把蛋糕带回家,我们一起帮你过生日,好不好?”

水琅用手帕包着桃酥,慢慢咬着,慢慢嚼,这个年头的食品,后来挂着百年老字号的点心店是完全不能比的,每一样用料都是诚心诚意,大师傅手艺也是能吃出匠心,而不是速度。

桃酥入口即化,满齿留香。

“琅琅?”邹凯小心翼翼看着水琅的脸色,猜测她可能还在生气,趁此机会解释道:“我跟那谁,邬琳琳,什么关系都没有,当初你爸带着人来我们家,我还当她是你呢,到了很后面,我才知道不是你,我就不搭理她了。”

挺潮流。

搁这替身文学?

水琅看着外面路灯亮起,“我这两天,会去信托商行买一些东西,就是原来洋房里面的家具摆件,前面忘记跟琼姨说了,买完以后,想先放到你们家,应该可以吧?”

“当然可以!”

邹凯已经快惊喜若狂了。

看看,看看谁才是自己人!

周光赫算个屁!

果然跟大哥猜测的一样,就是水琅为了留城的工具人!

“我可以请假,跟你一起去买,买好直接拖去我家。”

“不用,我自己慢慢挑,慢慢买。”水琅抖了抖手帕上的桃酥碎屑,“如果能买成洋房里的东西,在房子拿到手以前,我不想再出意外,琼姨有个很安全的地方,到时候你就把东西都放在那里面。”

邹凯一怔,看着水琅一会,“这你都知道?”

水琅眉头一皱,“怎么看着不能指望你的样子。”

“能!”邹凯拍着胸脯,“你不指望我,你指望谁,不信你就等着看吧,我一定把你买好的东西,保管得严严实实。”

这是在考验他,也是非同小可的信任他。

他当然不会掉链子。

“谢谢了。”

水琅接过营业员手里的蛋糕,又拿起邹凯手里捧着的桃酥,抬步往外走。

邹凯立马跟了上去,满脸带笑,“我来拿好了,这点东西,不用心疼我,累不着。”

“砰!”

驾驶座门被关上。

邹凯走到副驾驶座外面想开门,试了几次,也拉不开,敲了敲车窗,看着里面正在放蛋糕的水琅,“琅琅,车门锁着,开一下,哎!我现在才发现,你居然会开……”

“嗡轰——”

汽车突然动了起来,邹凯急忙收回差点被车轮碾压的脚,眼看车子提速了,急忙拍着车窗追上去。

“琅琅,我还没上车!我还没上车呢!!”

黑色汽车冰冷无情开走,只留下一道尾烟气,钻进邹凯的鼻腔与嘴里,在大街上咳得撕心裂肺。

汽车开进梧桐里,发动机的声音,将弄堂里的人,都吸引过来。

水琅速度虽慢了下来,但一直没停,一直开到周家门口。

三个丫头原本正趴在桌子边,等着小舅妈回来吃饭。

听见动静转头,正好看到小舅妈从汽车里走下来,随手甩了上门。

瞬间看呆了。

周光赫从房间里大步走向天井,“汽车怎么?”

“我新得的汽车,还行吧?”水琅笑着将蛋糕递给他,又弯腰从副驾驶座里拿出两大牛皮纸袋,也交给周光赫,然后自己领着一大包桃酥,锁上车门。

“这是……!”

周光赫话说一半就停住,看着围过来的邻居们,不动声色将牛皮纸袋按进怀里,率先往回走。

看他的动作,水琅没忍住笑出声。

“水干部,是你开的车?!”

“妈呀!还真是你开回来的车!”

“你怎么连汽车都会开呀!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重点是汽车,水干部,你从哪里弄来的汽车?难道是你升职了?”

“我这辈子连汽车都没摸过,你居然就已经开上了!”

水琅拍着车子,“我可不跟你们多聊,我要回去吃生日蛋糕。”

汪绣眼睛还在汽车身上,嘴里就说着祝福了,“祝你生日快乐,我们早就知道了,菜已经送到你们家桌子上了。”

水琅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邻居们抢着道:

“我送的马兰头拌香干,放了很多香油!”

“我烧的肉末茄子,晚上下班才知道是你生日,没烧什么菜,心意。”

“我们都是心意,也没啥好送你的,正好烧了两条鲫鱼,拿了一条送你,祝你年年有余。”

“我新买了几条手绢,拿了一条最好看的绣花给你。”

“我晚上买的重油素鸡,拿了一块给你,当长寿面浇头。”

“我们家正好乡下送上来一只不下蛋的母鸡,我剥了板栗,做了板栗烧鸡。”

……

水琅还在原地发愣,鼻子逐渐发酸,一句句热情淳朴的话,都化成了一道道温暖烟火气,将她包围,在大家的催促下,走进天井,远远地,就看到客厅桌子上摆满了菜。

蓝白大碗装着板栗烧鸡,红白搪瓷深底盘装着浓油赤酱的鲫鱼,□□印花白瓷碟子,一半是马兰头香干,一半是重油素鸡,两颗生煎包,两颗小笼包,几块红烧肉……这些一看就是邻居们送来的。

桌子上还有堆得冒尖的糖醋小排,切成花的鱿鱼与芹菜一起清炒,一锅番茄炖牛腩,一盘油爆大虾,一碗剁好的三黄鸡,酒香草头,蒜泥紫角叶……这些一看就知道是周光赫的手艺。

最瞩目的,是中间的蛋糕,六寸左右,奶油弄出来的艳俗的粉红色,黄色,嫩绿色花朵,红字龙飞凤舞写着,祝水琅同志二十五岁生日快乐。

看着水琅同志,水琅不自觉笑出声,原本就模糊的眼睛,随着笑声,被一层浓雾覆住。

突然,鲜花水果蛋糕被端起来,要拿走。

水琅急忙道:“干什么?”

周光赫端着蛋糕的手悬在桌上,看着新拿进来的大蛋糕,没说话。

水琅走过去, “这是你买的?”

周光赫点了点头,垂下长睫,他买小了。

水琅接过他手里的蛋糕,端进房间里,回到客厅,将买回来的大蛋糕拎起来,“桌子腾个地方,你们回去拿个碗,过来尝一口蛋糕,就一口啊,不够分的。”

“你们自己吃吧,我们就不吃了。”

“一年到头,就能吃上这么一次,又不是小菜,可以分一分,你们一家人自己尝吧。”

“是的呀,蛋糕贵得要命,一人就算尝一口,你们也剩不了多少了。”

“不要不要,我们看完你吹蜡烛就走。”

邻居们的推辞摆手,在周光赫腾出位置,拿掉蛋糕外面的纸壳罩子,露出一大块被巧克力包裹的蛋糕后,全静止住了。

然后,瞬间,周家客厅天井,人全消失了。

没过两分钟,

再然后,“嗡嗡嗡”的声音响起,乌泱泱的人再次包围周家大门。

“我倒不是想吃多少,就是想尝一点点味道!”

“我主要是开眼了,

“我长这么大,一口巧克力没吃过,今天我就厚着脸皮,尝一口!”

“他们都这么淡定,我也不好意思把我身体里面另一个激动的我放出来,水干部,我不吃,我就看看。”

“水干部,你不要看我拿着碗,但我也不吃,我就是来把味道装回去,以后每天闻一闻。”

听到这里,水琅实在忍不住了,笑出声来。

她一笑,弄堂里的人,全都屏不住了,挤到桌子前,看着巧克力大蛋糕,惊呼起来:

“哪能还有卖这个样子的蛋糕的啦!这得多少钱!”

“一块巧克力,我们想吃都吃不到,小孩要吃,都得考虑个把月,这么多巧克力!我见都没见过!”

“拿出去跟人讲,人家都以为我是在吹牛!不会有人相信!”

“水干部,你太能舍得了,这个样子的巧克力蛋糕,居然也要分给我们吃!”

“回城

“已经很好了!”

“里面要不是鸡蛋糕,还是巧克力,那还叫什么蛋糕。”

大家兴奋看着周光赫把蜡烛插成一圈,用火柴点燃,关了电灯,屋子里只剩下烛光,生日气氛顿时就营造出来了。

周光赫将人拉到蛋糕前面,“许愿。”

在梧桐里居民,周光赫,大姐,与三个丫头的注视下,水琅举起双手,十指相扣,闭上眼睛,许了三个愿望。

当眼前陷入黑暗时,屋子里的安静,连呼吸都故意放轻了的细节,就如同烛光的温度一样,烘着水琅的心。

等掀起长睫,对上一一双双温暖善意,闪烁着烛光的眼睛,冰凉的心被慢慢融化。

水琅缓缓抬头,看向眼里有她的倒影的周光赫,对视一笑,“一起吹。”

“3、2、1!”

“呼——”

不止是周光赫与水琅一起鼓起腮帮,在场的大小孩子,全都围过来,鼓起嘴巴,将一圈蜡烛吹灭。

接着掌声与祝福声同时响起:

“祝水琅同志生日快乐——”

水琅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双手在胸前合十,不停点头,微微鞠躬,“可以了,再搞下去就显得铺张了,要被居委拉去上思想课了,我先给家里人切一块,然后你们自己来切。”

没人有意见,生日当然是自己

能分给邻居们尝尝,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

何况还是这么好的蛋糕。

水琅拿着点心店送的纸盘,切下

宋阿婆

水琅切下

舅舅舅妈站在一边,昂着下巴,看着凑上前的周复兴,金巧芝。

周复兴,金巧芝,瞪着舅舅舅妈,不甘心往后退。

他们可是亲大哥大嫂!

众目睽睽之下,这两对夫妻各不相让。

水琅端起蛋糕,放到周卉面前。

“扑哧!”

周围人全都忍不住笑了。

突然,周复兴与金巧芝也笑出声,刚才下意识想跟舅舅争,忘记了大阿姐的存在,现在他们自己虽然没有得到,但弟新妇直接也没给舅舅舅妈面子,略过这两名长辈,给了大阿姐。

这不就是在告诉大家,不把这两人当长辈了嘛!

金巧芝笑死了,得意看着舅舅舅妈。

等下,弟新妇肯定直接把下一块蛋糕给他们了。

因为他们才是一条心!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水琅接下来是会递给谁。

舅舅舅妈精神紧绷着,浑身紧张,没有想到今天来,会被小姑娘当众下脸子。

居然略过他们,直接给了周卉!

给了周卉,还有点转圜之地,毕竟她残疾,是弱者,应当优先照顾,这个道理上是可以说得过去。

但要是接下来再略过他们,给了复兴两口子,那这就是彻底打他们的脸,彻底不拿他们当长辈了,以后他们这弄堂里也彻底抬不起头了!

随着水琅切好蛋糕,大家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水琅抬头,看了看舅舅舅妈,对面两人瞬间同步露出讨好的笑。

再移开视线看向周复兴金巧芝,两人也瞬间同步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最后,水琅手一抬,将蛋糕递给了旁边的周光赫。

周复兴/金巧芝:“……”

舅舅舅妈:“……”

周光赫微怔,看着她的眼睛,嘴角缓慢勾起,接过蛋糕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又接过切蛋糕的塑料刀,切下一大块巧克力最多的三角形蛋糕。

舅舅舅妈与周复兴金巧芝,刚失望的心,顿时又高高提起。

刚才水琅那块不算,这块最大的才算!

周光赫给,比小姑娘给,更有代表性!

周光赫端起蛋糕,几人呼吸紧促,看着他的蛋糕在空中短暂划过,递到了水琅面前。

舅舅舅妈:“……”

想走了!

这蛋糕他们不吃了还不行吗!

全给你们一家子自己吃好了!

正当舅舅舅妈要气炸了的时候,周光赫切了一小块蛋糕,递给了小阿毛,顿时一愣,接着喜笑颜开!

“哎呦,光赫,你们自己吃好了呀,做啥还给我们。”

“是的呀,我们这么大年纪了,你们看看,哎真是,没办法,这孩子就是孝顺!”

周复兴跟金巧芝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等看到小弟给三个丫头切完后,端着两小块并在一张盘子里的巧克力蛋糕,递给了周玲,顿时也笑开了。

“谢谢小叔叔,快谢谢小嬢嬢。”

周玲惊喜端着蛋糕,“谢谢小叔叔跟小嬢嬢。”

周敏吞咽口水,偷看一眼水琅,“谢谢小嬢嬢,小叔叔。”

周光赫分完了家里人的份,将蛋糕端起来放在天井里的椅子上,不用水琅再说一遍,大家就自觉围上去,一人弄一口的量,品尝起来。

“我怎么觉得比巧克力糖还要好吃呢!”

“废话,这里面不但有巧克力,还有白面粉,鸡蛋,黄油,白砂糖,当然好吃了!”

“这一口我只吃一半,放到明天再尝尝。”

“那我也只吃一点好了,这辈子可能就这一次,再也吃不到了。”

小霸王躲在后面,被妈妈喂着蛋糕,羡慕看着大丫二丫三丫面前一人一大块的巧克力蛋糕。

她们真是太幸福了!

他现在又有了变成三个丫头其中一个人的想法了!

要是他成了她们,就能住着城堡房,吃着一大块巧克力蛋糕,蝴蝶酥,桃酥,喝着麦乳精,可可粉,汽水,随便挑选小人书,还能坐在桌子上,吃那么多的肉!

小阿毛,周敏,也都这样想,他们原来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三个丫头。

万万没想到,现在这三个丫头成了他们羡慕的人了。

周家桌子上,蛋糕都放在一边,暂时没有吃,先开始吃菜。

“应该喝点酒。”

水琅刚说完,周光赫拿筷子的手就一顿,看了她一眼,“确定?”

“吃饭前应该拿出来,现在汽水都打开了,算了。”水琅虽然在邹家吃了半碗面,又在蛋糕店吃了一块桃酥,但看到周光赫做的菜,还是觉得能吃下大半桌,“这些菜做起来这么复杂,怎么你好像做的就那么快。”

她去邹家,算上来回时间,也就一两个小时,他居然就做了一大桌子菜。

周卉笑着道:“小弟早上就把肉买回来,下午提前回来做的。”

水琅愣住了,想起楼下看他没穿公安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还以为是工作热了才脱掉,“你……提前回来了,又特地去单位接我下班?”

“骑车十来分钟就到了,很快。”

周光赫语气有些急。

水琅刚生出要不还是自己买一辆自行车的想法,就被他的急给熄灭了,再想到让他一个人回家,等了这么久,心里顿时百感交集,“谢……辛苦你了。”

周光赫夹了一块糖醋肋排放到水琅碗里,“一点都不辛苦。”

“小舅妈,小舅舅是笑着去接你的。” 三丫用手指将眼睛拉成一条缝,“笑成这样走的。”

周光赫耳根顿时红到后脖颈。

水琅笑了,夹起排骨嚼着,甜滋滋。

三个丫头突然放下筷子,跑回房间,拿了东西,并排站在水琅面前。

大丫将一个红布钱包递给水琅,“小舅妈,这是我

水琅惊讶接了过来,针脚疏密,但是看得出来非常用心,即便是红色,也看得非常顺眼。

“小舅妈,这是我编的手链。”二丫拿出彩绳编织链,有活口,可以放大缩小,“上面的小铃铛,是三丫花自己零花钱买的。”

三丫举起两根手指,“两毛钱一个。”

“谢谢~~”

水琅将手链拿过来,张开手臂抱住三个wifi,“谢谢你们,我很开心。”

“水琅,我给你织了一件羊绒衫。”周卉从轮椅后面拿出一件鹅黄色开衫,“本来就是给你织的,只是刚好碰上了生日,就当做生日礼物了。”

水琅接过毛绒绒的羊绒衫,“大姐,手艺真好。”

突然,想到周光赫曾经还说过给她织毛衣。

结果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

周光赫收到水琅的眼神,笑了笑,没说话。

水琅抱着礼物,左看看,右看看,“谢谢大姐!再次谢谢大丫,二丫,三丫,收到你们的礼物,我真的特别开心!”

周卉和三个丫头,看着水琅高兴的样子,比自己收到礼物,还要高兴。

“你喜欢就好。”

等客厅天井里的人尝完蛋糕,各自回家吃饭去了。

水琅看向周卉,“大姐,你下乡的地方在哪里?”

周卉放下筷子,“锡山,阳南。”

水琅咀嚼一顿,诧异看过去,“阳南?哪个公社?”

看到水琅脸上的诧异,周卉一愣,“怎么了?那边有你认识的人?我是在红庆公社。”

“……不会是红庆公社红河村吧?”

这下轮到周卉诧异了,“你怎么知道?”

水琅:“……”

“水琅父亲,就是红河村的人。”周光赫之前做笔录的时候,就知道了,“三个丫头的户口,等我休息了,坐车过去办。”

水琅看向突然叹气的周卉,“大姐,我去上班之前,让你想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没什么好考虑的,也没什么不能跟你说的。”水琅就是亲人,周卉心里早已这么觉得了,“只是人已经死了,我就让曾经种种随着他消失了,不想再去恨谁。”

水琅轻轻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当时,是为什么嫁给他?按大丫的年龄,应该是刚下乡不久,就结婚了?”

周光赫也朝着大姐看过去,大姐下乡后的头几年,他在军校秘密学习,隔绝外界一切联系,出来后直接奔赴北疆战场,后来转至团部,才有了电话,恢复通讯。

那个时候,三丫都已经出生了。

他在信中问过,大姐没回,只说一切都好。

后来,看到大姐的样子,再次婉转提及,大姐不说,就没再问过。

“下乡不久,我带的东西都用完了,老乡也不管我们的饭,我跟大队请假,到供销社去买东西,阳南都是山,没有自行车,只能靠步行,一来一回,天已经黑了,我在路上遇到了流氓。”周卉说起来眉头一直紧皱着,“大丫爸是民兵队的人,他拿着枪及时出现,我才没有出意外。”

周光赫听完很意外,“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水琅跟着说了一句,但腔调完全不一样,似嘲讽,似讥笑,“红河村,救命之恩难道是他们特产不成。”

周光赫疑惑看过来。

周卉眼神惊讶看着水琅,“你,你知道什么?”

水琅摇了摇头,“没事,你接着说。”

“回去以后,很多人不知道怎么都知道了这件事。”周卉低下头,眉头紧拧着,“总之,风言风语很多,我一开始,也确实把救命之恩放在心里,很感激他,之后……就结婚了。”

水琅没吱声。

周光赫也没吱声。

“后来,我跟大丫爸上山去拉树,拖拉机翻了,他当场没了命,我截断双腿,活了下来。”周卉眉头拧得更紧了,“这是件坏事,但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可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水琅疑惑,“为什么?”

“村里死了丈夫的人,都会被二嫁到后山的村里。”周卉表情不自在,“后山村,光棍多。”

“……不会是二嫁后,兄弟共妻吧?”

“兄弟……父子……还有……两家买一个……”

水琅:“……”

周光赫:“……”

“这些事,外人都不知道,我要不是经历了……我也不可能知道。”周卉难为情看向三个丫头,“我失去劳动力,三个孩子年纪小,大丫爷爷奶奶,年纪也大了,挣最低工分,养不起我们,所以……”

水琅看向三个小丫头…….

“接下来我不会听到童养媳三个字吧?”

周卉眼泪流了出来,“当时实在没办法了,我爬到隔壁公社,别人看我实在可怜,借了电话给我,我才万不得已打给了外婆。”

水琅脑海里浮现

“三十里路。”

周光赫垂下头,红了双眼。

水琅长睫微颤,想眨掉雾气,却越眨越模糊,抹了抹眼角,捏住三丫的婴儿肥,看着大丫二丫,“你们有一位好妈妈。”

大丫二丫早就在忍着眼泪了,听到小舅妈这么一说,两人一起扑过去抱住妈妈,三丫也挪了下去,抱住妈妈的手臂。

“好了,不哭。”周卉抱着三个女儿,笑着抬头,“水琅,上次二丫说你是救世主,一点都没错,要不是你,我们也不可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你真的是我们的救星,福星。”

水琅轻笑,继续抹了抹泪珠,看向旁边双手握拳的周光赫,“他才是,没他,也就不会出现我了。”

“当然,小弟当然是很重要。”周卉拿起小叉子,“过去的事,已经这样了,小弟,吃蛋糕吧。”

周光赫伸手将碟子往前推了推,空出地方来,把摆在一旁的两块蛋糕端过来,放在水琅面前,搁上叉子,自己也拿起叉子,吃了一口,“三个丫头的户口不会那么容易迁回来,是她们的爷爷奶奶想要钱?”

周卉点了点头,“多亏水琅,帮我从复兴夫妻俩那里要到了这么多钱,拿出一点给他们,应该是可以……”

“真可以的话,大姐你就不会一说起来就皱眉头了吧。”水琅挖了一大块巧克力蛋糕放进嘴里,“共妻,童养媳,看上去思想落后封建,也意味着胆子大,民兵还没取消,大多数人都还没有公安的概念,像那种深山里法律观念就更淡薄了,走正路,只会被狮子大开口,永远被他们拿捏。”

周光赫转头,看她,眼里突然出现笑意。

“笑屁!”水琅一巴掌将他脸推过去,“我就是狮子大开口的那类人,怎么地?”

“你跟他们怎么可能一样。”周光赫端了一杯茶,放到水琅面前,“你是英雄,是非分明,行侠仗义,嫉恶如仇,心里有人民,有国家,有格局,有觉悟,那天知青办的花主任说的一句话非常贴切,如果你是资本家,也是红色资本家。”

水琅:“……”

就,挺突然。

冷不丁一连串的夸奖词,把她给夸懵了。

“小舅妈是英雄!”

“小舅妈最厉害!”

“小舅妈是大好人!”

水琅嘴角勾起,“废话不多说,大姐,你也别有着藏着掖着的想法了,你有的,他们该知道,迟早会知道,后天,这个周末休息,我开车送你们去阳南。”

周卉怔住,“开车?!”

“开车?”周光赫看着外面停着的黑色汽车,“这车能开走?”

“我的车,当然能开走。”水琅端起热茶,喝着解腻,“不但要开走,还要在市区里高调的开,明天我要去大采购,带你们去兜风,去不去?”

“去!”二丫最先举手。

“去!”三丫照常举起双手。

“我……”大丫看着妈妈,也是照常犹豫。

“跟小舅妈去玩吧。”周卉摸着大丫的头发,“有小舅妈,不但你们不用困在我身边,我自己也不会被困住了。”

“明天先去知青办要粮食,问问户口工作和大学名额,然后去逛街!”水琅伸了个懒腰,“我先回房间了。”

水琅还没洗澡,没换衣服,靠在原来金巧芝房间里搬过来的沙发上。

吃饱了,懒得动。

想到洗澡还得烧水往浴缸里倒,要不然就只能拿盆洗。

再想到邹家的煤气热水器。

想到那金闪闪的黄金。

想到保险柜里的钱。

再想到自己拿回来的钱,立马来了精神。

突然,周光赫的声音响起,“当年,你母亲,好像也是因为救命之恩,才和邬善平在一起?”

水琅“嗯”了一声,从沙发里爬起来,看着桌子上的蛋糕,打了个嗝,“消化消化,等下十二点前,我再许三个愿望,再吃一个蛋糕,我钱呢?”

周光赫打开书桌抽屉,拿出两袋子钞票,“你真的要去阳南?”

“嗯哼,我要去见一见邬善平的父老乡亲们。”

水琅看着牛皮纸袋里的钱,眼神缓慢沉下来。

还有,李兰琼的父老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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