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枝现在就想把邢惊迟去拉回来然后把刀丢到他怀里,她紧紧地揪着这么点儿薄薄的皮料盯着这个字看了半晌,直到胸口发闷。
另一边。
邢惊迟目光沉沉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摊位处,原本的摊主和上面的物件都已不见踪影,地上只余下一些被风吹散的烟灰。他立在原地给市局打了个电话,随后转身回去找阮枝。
邢惊迟回来的时候阮枝还坐在台阶上,小小的一团蹲在阳光底下,像一只在太阳底下晒太阳的小猫,乖巧又安静。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把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邢惊迟大步迈到她身旁,朝她伸手,低声道:“刀给我。”
这是军用刀,对阮枝来说过于锋利。
他担心她弄伤自己。
阮枝垂着眼,好一会儿才仰头看他。
她静静地望进他黝黑的眸里,轻声问:“邢惊迟,你有喜欢人吗?”
上一次她问的是你谈过恋爱吗?他说没有。
这一次邢惊迟会怎么回答?
邢惊迟微怔,“没有”两个字就卡在喉咙里。
阮枝问他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下意识地浮现出一个小女孩的模样。黑漆漆的仓库里,她牵着他的手叫他哥哥,她挂着泪珠说划伤脸就不好看了。
他迟疑了。
邢惊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应道:“先把刀给我。”
阮枝缓缓松开了皮鞘,指尖有一瞬的颤抖,心口蔓延出的苦涩让她难以开口再问。她把刀递还给了邢惊迟,随即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去。
她不高兴了。
邢惊迟在感情上再迟钝也察觉出了阮枝情绪的变化。
邢惊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的迟疑,但在他们之间的关系里,他不想对她撒谎。
接下来邢惊迟和阮枝两人之间的气氛几乎降至冰点。
阮枝一开始的兴奋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摊位上的物件她一眼望去什么差别都看不出来,真的假的旧的新的她一点儿都看不进去。
“阮枝!”
邢惊迟皱着眉上前一把阮枝拉进怀里,避开了一个在街上瞎跑的孩子。
那孩子也不在意自己差点撞到人,笑嘻嘻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就继续往前跑去。邢惊迟顾不上别人,不顾她微弱的挣扎紧紧把她牵住。
阮枝闷闷地趴在邢惊迟胸口。
其实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理他,她想生气,想耍小性子。但是不行,因为邢惊迟不喜欢她,他们的关系只维系于一纸证书。
邢惊迟半抱着阮枝走到人少的一侧。
还没来得及说话,趴在他胸口的人就小声道:“我饿了。”
邢惊迟说不出斥责的话,只脸色不大好看,牵着人就往外走。
他性子本就冷,现在面无表情的模样就更吓人,好些路人看到邢惊迟都绕道走。这么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冷着脸牵着个小姑娘,两人之间看起来似乎闹了别扭,好些摊主欲言又止,但又不敢上前问话。
邢惊迟直接把阮枝带到了路口,把车门一开,声音微冷:“上车。”
阮枝听着邢惊迟冷冰冰的声音就觉得更委屈了。
这人不哄她就算了,又凶她。昨天晚上才和她说以后注意,今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阮枝弯腰坐上车,又赌气似地伸手,灵活的手往邢惊迟兜里一晃就把自己的墨镜拿了回来。她戴上墨镜,学着邢惊迟冷漠的样子,绷着脸不说话了。
邢惊迟关上车门,绕到另一侧坐上了车。
他沉着脸想了想,开口:“阮枝,我...”
话才起个头,车里手机铃声响起。
邢惊迟的眸里不自觉地带上点儿燥意,他有些不耐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名字焦躁的情绪才缓下来一点儿。
“阿律,是我。”
邢惊迟声音里的冷意未消。
秦律在电话那头轻啧了一声,笑道:“迟哥,你这又是和谁发脾气呢?不是说中午带嫂子过来吃饭吗,赶紧过来。”
说完秦律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问:“哥你不会和我嫂子生气呢吧?哥你行不行啊,这度蜜月的时候还能吵架?”
说到这个邢惊迟就更烦了。
他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右边的人,她整个人都朝着车门的方向坐着,别着脸不看他,双手环胸,这是很明显的防御性姿势。
他短促地应了一声:“现在过来。”
说完就挂了。
邢惊迟知道现在不是和阮枝谈话的合适时间。
这娇贵的小青瓷正在气头上,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气的。
邢惊迟没走近道,而是绕了道进了环海路。
越往离开他们就离清澈碧蓝的大海越近,矮山随着车道蜿蜒,路边鲜艳的野花争相绽放,绿意随着海风进入了车里。
阮枝堵着的气倒是散了一点。
她其实更多的是气自己,气自己那么不受控制,气自己怀抱着那样的心情。邢惊迟什么都没做错。在结婚之前他不认识她,也不喜欢她,更重要的是也不记得她。
阮枝在心里叹了口气,把那点不高兴全部藏起来。
她悄悄地挪了挪脚,慢慢地把姿势坐正,掩在墨镜地眼珠子转了转,落在边上这个男人身上。他也不知道生什么气,冷着张脸。
阮枝轻咳一声,企图引起邢惊迟的注意。
但这个男人就跟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她只好偷偷摸摸地探出食指碰了碰他放在档位控制杆的手,小声道:“邢惊迟。”
手背上轻软的触感一滑而过。
邢惊迟不动声色地瞥了阮枝一眼。
她不像刚才那样闷着脸了,看起来似乎不生气了。但他看不见她的眼睛,暂时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真的不生气了。
他低声应:“嗯。”
邢惊迟自己都没察觉到从阮枝伸手的时候他紧绷着的神经渐渐松弛了下来。
阮枝抿抿唇,老实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没看路。”
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邢惊迟在气什么,干脆先承认刚才的错误。
闻言邢惊迟减缓了车速,找了一处空地停下。
他随手摘下了墨镜丢到一边,长臂伸展轻轻一勾就把阮枝的墨镜也摘了下来,但却不像丢他自己的墨镜那样,而是把墨镜放到了左侧,绝对是阮枝拿不到的地方。
看得清清楚楚的阮枝:“......”
这人怎么一上午就跟这墨镜置气了,难道因为她带墨镜了才不高兴吗?
邢惊迟盯着阮枝这双澄澈干净的鹿眼心里的烦躁才缓和了一点儿,他开门见山:“之前在古玩市场为什么不高兴了?”
她不会无由来地问他这个问题。
肯定是想到了什么。
阮枝抿抿唇,不自然地别开脑袋,小声嘀咕:“我没不高兴,你才不高兴呢。”
邢惊迟蹙眉:“阮枝。”
阮枝知道她要是不回答这个男人肯定不依不饶,她可不想每天都被一个刑警队长盯着问。于是她直接气鼓鼓地瞪回去:“当警察比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更重要吗?”
邢惊迟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卡壳。
他拧着眉和阮枝对视:“为什么这么问?”
阮枝瞧着邢惊迟的表情,一时摸不准这个人到底是有喜欢的人还是没有,虽然他刚才没否认但也没承认。他会骗她吗?
阮枝的直觉告诉她,邢惊迟不会骗她。
不论是他的承诺还是昨晚的“相信我”三个字。
阮枝别扭了一会儿,抬抬小下巴往他脚腕处指了指,嘟囔道:“你把那把刀拿出来。”
邢惊迟想起刚才阮枝坐在台阶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刀的模样,他弯腰伸手在脚腕处一晃,小巧的刀就被他纳入了掌心。
被皮鞘包裹着的刀递到了阮枝跟前。
阮枝没伸手接,她抬眸地看了邢惊迟一眼,“你自己看。”
邢惊迟根本不用看就知道这把刀的模样,这刀跟了他整整六年,他到哪儿刀就到哪儿。他盯着刀看了半晌,忽然摘下了上面的皮鞘。
这皮鞘是新的。
这是他在北城最后一次出任务之前队员们一起送给他的礼物,那时候正逢他过生日又恰好他原先的皮鞘旧了,他就收下了。
邢惊迟原先没这样仔细看过。
直到今天他才看到了绣在皮鞘内里的字。
邢惊迟一看到这个“敏”就知道了阮枝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在北地的时候邢惊迟有个追求者,是他们突击队里的医疗兵。
邢惊迟把皮鞘一摘,收起了刀。
他已经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了。
“坐稳了。”
邢惊迟说完就猛地踩下了油门。
阮枝的身子微晃,有些不明白邢惊迟有没有明白她说的话。皮鞘被他丢到了后座,孤零零地躺在座椅上,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他好像是明白了,又好像是没明白。
作者有话说: 阮枝枝:他到底听懂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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