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乌抬手细观指环,原是两根极为纤细的枝条相缠,中间拢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银色珠子,他心中一动,口中轻吟出声:“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何以致殷勤约指一双银。”念着念着,他凝眸注视织影,眸底隐约一缕醉人笑意缓缓漾开。单是他念诗,织影就知道自己的心思在他面前一览无遗,双颊霞色不觉间变得更深。小金乌眸间笑意渐浓:“我准备的也是这个。”语毕,他原本空荡荡的两指之间就捏着枚指环,与织影戴在他中指上的缠枝指环略有不同,那枚由是某种神木雕刻而成,样式简单雅致,在夜色中泛着一种独特的玉石光泽。“扶桑木”织影倏而敛眉。小金乌轻弹她额心一记:“不是扶桑木,这是碧海扶桑林腹地的海瑶枝,与扶桑木相伴而生,一个属火,一个属水,上面这么浓郁的水气息,你感觉不到”织影神情缓和下来。海瑶枝与扶桑木相生相克,除了属性不同,其余地方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加之此物独独长于碧海扶桑林,等闲难得一见,无怪乎她一时惊诧,将之错认。织影那一刹那间并没有表露出惊喜,小金乌心里生出些微的失望和挫败,她似乎不怎么喜欢这枚指环,他要不要回头重新准备了再送就在小金乌琢磨着是改送绾臂金环还是罗缨佩玉的时候,视野中伸过来一只手,五指纤细又白皙,要是再戴上他做的海瑶枝指环,一定更好看。抬眼正对上织影的盈盈杏眸,她佯怒道:“难道你要我自己戴”小金乌醒悟过来,前一刻的失望尽散,轻轻托起她的左手,就要将海瑶枝指环滑入她指端。指环推到第二指节,他撩起眼帘来玩笑似的提醒:“戴上可就不许再摘下来,你想好了”织影低眸看了停顿在半途的指环一眼,将手朝前一送,指环戴好,她掷地有声地答他:“此生都不会。”简短五个字,许下一生的承诺。小金乌心头微震。她从不轻易许诺,一旦承诺,便会穷尽所有去践行,就如复生似锦,她深入虎穴耗费灵力,却未有一刻摒弃诺言,半途而废。其实他害怕她许诺,害怕她只是将他们之间的感情当做一个必须兑现的承诺,因而禁锢一生。他有自己的骄傲,宁愿得不到也不要强求。他摇头,正色道:“我不是要你许诺。”闻言,织影白了他一眼,然后还了他两个字:“笨蛋”这当然不是许诺,这分明就是誓言。这一声倒是令小金乌醒转过来,无论往后将会如何,至少此时此刻,她的话是出自真心,他也是真切地为此而感到欢喜,而且还会欢喜很久。想通关窍,他脑中清明不少,真的开起玩笑来:“那我可就当真了,你若是后悔,无论你逃到哪里,上天入地,我都会把你抓回来囚在身边。”他用了“囚”这个带着强迫意味的字眼,织影一反常态地没有与他抬杠,反而抿唇而笑,眸中荡漾着细碎潋滟的光点,犹如骤雨初歇,零落了一地的木樨花。她道:“好啊,到时候你可别垂头丧气,忘了现在说的话,我可是很小气的,你不来找,我就真的走了。”她的话前后矛盾,小金乌失笑:“既然如此不舍,你又怎么会走呢”月色清朗,繁星点点,全都不及她眼中璀璨生辉,让他舍不得撇开哪怕一刻的时间。也许当初就是这双不同于任何神族的眼睛吸引着他。在昆仑山神族巨擘面前,明明就像一头闯入兽王领地的小鹿一样,眼睛里写满了害怕和恐惧,她却强自镇定,逐一答完东华帝君所有拷问。当夜他做完帝君交代的功课,鬼使神差地去到影殿看她,想要戏弄不成,反倒被什么法术也不会的她戏弄,后来一而再,再而三,是受挫之后的不甘心,还是单纯地想见她,他早已分辨不清。织影没有与他辩论,眼帘低垂,睫毛轻颤,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金乌只当她是无言以对,而且这着实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对话,遂另起话题:“而今不得不以这种方式让你来这里,于你是莫大的委屈,不过我已经想好怎么做,往后我们便可以携手并肩立于人前,不必找寻借口,希求这一时半刻。”织影心里一突,猛然抬头,一缕鬓发滑落颊边:“你要做什么”“若要堂堂正正”“主上”这突如其来带着几许隐怒的一声掐断了小金乌的话。织影莫名的烦躁,但多年的习惯让她下意识把这种情绪压了下去,扭头一看,来人是炎光殿的夕照神君和前不久才打了个照面的玄晖神君。玄晖神君目光锐利,方才出声的就是他,夕照朝他使眼色,他置之不理。见玄晖看向织影的眼神带着警惕,迟迟不言语,小金乌心底有些不悦,握紧织影的手,表明自己的态度:“不必避讳。”玄晖瞥了织影一眼,眉心生生皱出一条沟壑,在夕照答话之前开口:“明日宴会诸事已准备停当。”小金乌双眉紧蹙。宴会相关又怎当得用避讳这般慎重织影心中了然。方才要问的事她大概能够猜知一二,也不急于一时,于是回头与小金乌笑道:“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她望向靠在树下的澹生和认命后双手托腮等她解咒的华灼,轻轻挣脱小金乌的手,把垂落的发丝勾到耳后,语气如旧,“他们我就先带走了,明日我再让司织送贺礼来。”小金乌看着她走过去抹掉澹生额头的伤,将其弄醒,然后解开华灼的五识,让澹生照应着,向他稍一点头,就带着两人往外间走,华灼还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可笑他才说委屈了她,眼下又让她受玄晖给的委屈,这一记瞪眼受得该他瞥眼对上玄晖带着不满的目光,心底微微叹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做不到接受,我绝不会放下。”玄晖直言不讳道:“主上既已归来,就当全心谋算,儿女私情无妨,只要不妨碍主上大事,我和夕照自会以上神之礼相待。”小金乌又看向夕照。夕照没有附和玄晖,也没有替织影说话,与默认无甚区别。小金乌微许失望地摇头:“其实你们都错看她了,我要做的事她很早就知道,甚至不比你们为我设想的少,我身前的阻碍里没有她,你们应当敌视的人当中更加没有她。”他的眸光陡然凌厉起来,在织影面前敛尽的锋芒全部显露无遗,带着不可违逆的决然,“往后以对本君的忠诚与信任对她,这是跟随本君的最重要的一点,如果做不到,你们也不必再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