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宗主!”
程北沐在这响彻云霄的呐喊声中来到神殿,缓缓走上台阶。
宗亲们立红毡两侧,甲胄分明,手中佩剑刃光森冷。
这是叶思瑶的宗主,不是他的。
他走到神石面前,手微微放到神石上,顿时光芒万丈,气势如虹,照亮了自己的脸。
严晟欣慰的看着他,走到宗亲面前:“如今逆贼叶然已亡,喜迎宗主回归!”
下方一片哗然,响起一片振奋人心的声潮。
荣誉、血亲、地位这些对程北沐而言根本就不重要,他只想要保护那个人,而保护那个人唯一的途径就是登上宗主之位。
与此同时,金銮山庄下正在等继承仪式结束的叶思瑶,百无聊赖的用藤蔓编起了花。
他记得他六七岁的时候,是所有少宗主中最不得宠的。
为了讨父亲开心,他就在山下摘了很多花要送给父亲。但父亲每次都对他避而不见,终于有一次路上遇到父亲了,将花毕恭毕敬的献上,却换来父亲冷冷一句:“你做再多也没用,你注定当不了宗主!”
叶思瑶当时不是很明白,只觉得父亲小看了他。
如今才知晓,父亲的一切都是偷来的,而他,连偷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他已经无所谓了,能把心愿拱手让给所爱之人,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他现在只希望舅舅可以早点结束交接仪式,早点能下山来见他,他作为走火入魔的叛徒,不求舅舅能给他什么荣耀,只要舅舅别嫌弃他魔族的身份,别不要他,这些就够了。
没人能想到,恶贯满盈的魔尊,竟也只是个向往纯粹爱情的痴呆。
但他始终没有等到舅舅,而是等来了自己的护法。
当血凌子穿着一袭黑袍来到他面前时,神情慌张的拉起了他的胳膊:“尊主,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刚看到附近汇集了很多修仙者,他们各个手持法宝,来者不善,属下怀疑他们是冲你来的。”
叶思瑶轻哼一声:“来就来呗,我还怕他们不成?”
血凌子急了,跪倒在地:“尊主!你清醒一点吧!正所谓仙魔势不两立,你亲手送上宗主之位的程北沐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吧,这群修仙者很多都是金銮山庄的弟子啊!”
叶思瑶一愣,仍是一副不死心的样子:“不可能,舅舅不会伤害我的。”
说话间,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一大批衣着款款的修仙者正朝这边走过来。迎面旌旗招展,叶思瑶看到旗帜上赫然绣着的金銮山庄的花纹,来不及多想,等再近些,那些修仙者的扬尘劈头盖脸而来,他眯着眼睛看着这人越走越近,才发现为首的竟然是自己曾经的叔父:叶宽。
叶思瑶骤然心一沉。
他听到远处传来大喝:“杀了叶魔头!决不能让他逃走!”
经过昨天那场大战,叶思瑶早已身负重伤,如今又来了比昨天还要多十倍的人群,自己自然是招架不住。
这就是所谓的正派人士,平日里对你避而远之,等你稍露出弱点,就会对你群起而攻之。
眼看着人群越来越多,黑压压的都快盖过头顶的烈阳,血凌子挡在他面前,仓惶地回头大喊:“尊主快跑!这里由我撑着!”
说完他就拔出饮血剑,朝那群穿的光鲜亮丽的修士们奔去。
叶思瑶仅犹豫了片刻,就冒出藤蔓,和血凌子一起卷入这场腥风血雨中。
这场战斗足足进行了半日,总是叶思瑶再强大,也无法两人抵挡千军,直到他再也召唤不出蛊虫,再也放射不出藤蔓,再也没有力气支撑的时候,只能不甘心的重重倒下。
唯一可以支撑他不至于跪下的是那把佩剑,水木。
血凌子倒在血泊中,已经魔力散尽,却还是坚持挡在叶思瑶面前,气若游丝道:“尊、尊主……走、快走……”
叶思瑶无奈的摇头,心中不忍,三年前他只是路过一时兴起,出手救了当时被若轩阁凌辱的血凌子,没想到他从此就认了主,明明两人只有三年的主仆关系,却要比很多看着自己长大的“叔父”们还要重情义。
“走不掉了。”叶思瑶将怨恨的目光望向那群正派人士:“不过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
“我不要你替我……报仇,我只想尊主你……活下去。”血凌子说完就断气了,因为魔道人士死后没有尸体,所以叶思瑶甚至来不及再看他一眼,就化成了一缕黑烟,消失在烈阳里。
“魔头的走狗已死!大家一起上啊!”
几个修仙者喊完,举着法宝冲上来想抢头功。
叶思瑶再次站起身,用最后一丝魔力召唤了红蝶。红蝶蝴蝶纷纷聚拢,攻击被标记的敌人。
他目光转成血红,无数只鬼脸红蝶如龙卷风般冲出,扑向那几个修士,修士们纷纷感染上蝶毒,肉体溃烂,尸体堆着了小山。
剩下几个修士见状吓得瑟瑟发抖,谁也没想到魔尊穷途末路还能有这般手段,谁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叶宽知道叶思瑶这只是垂死挣扎,上前一步,缓缓蹲下身,看着叶思瑶那张清秀的面孔沾满了血迹,叹气道:“何必呢?用自己的残识化蝶,你死后也会像你的手下一样化成黑烟,连个全尸都没有。”
“呸!”
叶思瑶吐了叶宽一脸口水,气的叶宽一把拽住他的衣领,阴冷的笑:“你以为你入了魔,杀了叶然就是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了?你不过就是我们利用的工具罢了!我是真没想到,你为了帮我们金銮山庄找回宗主,甚至连亲爹都杀?看来我们宗主魅力无限啊!”
“闭嘴!”叶思瑶刺出藤蔓,却因为魔力微弱,被叶宽轻松折断。
叶宽一脸鄙夷的看着他:“知道谁最想你死吗?就是我们新晋宗主,程仙尊啊。”
“你说什么?”叶思瑶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随即大吼道:“不许诽谤我舅舅!”
“舅舅?你就是个野种,怎么会有金銮山庄宗主做舅舅?”叶宽说完拿出一张密函,拽住叶思瑶一头凌乱的长发就往后扯:“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你舅舅亲自下的密函,还有他的血印。”
叶思瑶视线模糊的看到密函上的一行话——
“如我将来成功为父报仇,登上宗主之位,必除叶然后患,屠杀他全部子嗣,血印为证。”
叶思瑶认得这个字体,更嗅到出来这是舅舅的血迹。
那一刻,他最后一根神经终于绷断了。
“不,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他像疯魔了般瞪大血红的双眼,喃喃自语,不断发抖,他拼命地抓着手,抓得血肉模糊,想将手上的皮肤全部抓下来,他不相信,不相信舅舅从一开始就得知了真相,更不相信这些年的朝夕相处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那个他视为比生命还要重要之人,却一直将他视为复仇的工具。
“真是个小可怜,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自己被利用,看来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也不过如此。”
叶宽嘲弄的看着他,全然没注意到,一株藤蔓化作一只美丽的红蝴蝶,伪装混在随风飘舞的火星里,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叶宽的颈间,瞬间麻痹,注入剧毒,强悍的身体开始迅速腐坏,肢体一块块掉落……
“叶仙长死了!大家给他报仇啊!”
随着一阵惊呼,叶思瑶摇晃的站起身来,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血渍化作万众红蝶,朝修士们冲了过去,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哀嚎声、惨叫声、痛哭声不绝于耳,他们叫的越惨,叶思瑶越疯狂,他愤怒地将所有可恨的修士撕成碎片,但这些都不及他内心承受的伤痛千分之一。
等所有人都失去气息的时候,叶思瑶拾起地上的水木,哪怕自己浑身污浊,血肉模糊,但这把佩剑依旧完好无损,就像程北沐刚送给他时一样程亮。
叶思瑶苦笑一声,将它深深插进自己的胸口,却一点儿也不痛。也许这世上最痛苦的一切他都已经经历,死亡,还算什么呢?
血汩汩地流出来,他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握住水木,直到一切温度与知觉渐渐离他而去,黑暗渐渐笼罩。
他似乎看到程北沐,程北沐正伏在桌前翻阅书本,然后扭头认真的对他说:“瑶瑶,你要记住,无论是谁,只要伤害了你,对你意图不轨,你都要学会反抗,学会保护自己。”
如果伤害我的人是你,我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叶思瑶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缓缓闭上眼睛,最终化作了一缕黑烟,消散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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