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罚俸守灵

桑兰国都首善城,被巨大的陵兰山脉环绕着。巨大的陵兰山脉绵延起伏,蜿蜒向东,宛如一条蟠龙一般,绝对称得上山川壮丽,气象万千。陵兰山脉的主峰,名叫朵兰峰,雄奇险峻,巍峨高耸。由于山前有河,是标准的风水宝地。

朵兰峰在首善城东北方,距京城不过百里路程。朵兰峰的山脚下,有一座气势恢宏的陵墓群,这座陵墓群是桑兰国最大的陵墓群,名叫桑兰王陵。历代桑兰王驾崩后,都会安葬在这处皇家的陵墓群中。

朵兰峰既然有这样一座巨大的皇家陵墓群,那么自然就会有守陵人存在,以防有人盗墓。守陵人基本都是世袭,代代相传,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就在桑兰王陵居住和生活。当然,凡事都有例外,比如朝中有犯了错的大臣也可能会被罚前来守陵。这种被罚来守陵的大臣,多半都是朝中重臣,甚至可能是皇室贵族。

十几座桑兰王陵中,最大的那座是襄王陵,葬着桑兰的上任国王,桑兰襄王。襄王陵以山为陵,不起封土,周围约有二十余里,占地庞大,气势恢宠壮丽,陵墓四周修建了巨大墙垣,仿照首善城的形状,寓意襄王死后也要统治这个国家。

如果不知情的人路过,远远望去还以为是一座王宫,而不会想到是一座陵墓。只有走近了,看到阴森的神道和异兽、鸵鸟和石鸟、石人等各种高大威武的石仪时,才会恍然大悟,这是帝王的阴宅,而不是阳间的王宫。

襄王陵四面的城垣各有一座大门,分别是朱雀、玄武、青龙和白虎门,按南北东西排列。做为南门的朱雀门之内,建有献殿,做为北门的玄武门内,建有寝殿,是供奉祭陵所用,日常派人打扫,有专人看守。

陵墓的四座城门内,都设有门阙,城的四角处都设有角阙,加上乳台和雀台等建筑和献祭殿、寝殿,使这座襄王陵显得气势磅礴,异常华美。只可惜,这种华美是以牺牲百姓的福祉为代价,一座陵墓建成,共计花费了桑兰朝廷二十多年的税赋收入,使本就不算富裕的国家雪上加霜。

以至于后世史书委婉批评说,“襄王陵成天下瘦”。

并不算温暖的阳光,斜斜照在冷冷清清的襄王陵内的献殿上。这献殿阔有五间,进深也是五间,飞檐翘角,朱墙灰瓦,门楣上高高挂着金字牌匾,龙飞凤舞的“献殿”二字,是桑兰书法大家洪月凌的墨宝。

献殿门前,汉白玉栏杆上插着几面已经发灰的朱红色龙旗,台阶上呆坐着一个愁眉苦脸的长衫老者,老者约有六旬年纪,十分清瘦,双手抄袖,脸上写满了不开心。老者正仰着头,呆呆着望着天空中一只飞过的不知名小鸟雀。

一名年轻的锦衣带刀侍卫从阶下走了上去,恭恭敬敬将一件黑色大氅披在了老者的灰色长衫外面。年轻侍卫向老者躬身道:“丞相大人,天气冷,您还是回屋里歇着吧!现在既不逢年也不过节,尤其这天气,是不会有什么人来献祭的!您的病还没好利索,当心身子骨!”

清瘦的长衫老者,正是桑兰国丞相夜不云。夜不云被桑兰国王河范以“出言不敬”为罪名,一句口谕就罚来守襄王陵了。夜不云并不想来守襄王陵,因为他快两年没见到陛下本人了,所以他不相信这是国王本人的意思,他坚持想见河范,想讨个说法。

谁想到夜不云的坚持却没能见到国王,而是惹来了御前侍卫出手。侍卫统领谷大昭亲自带人把老头儿给押送到了襄王陵,并且还称奉圣谕不准夜老头儿回家探亲,也不准他带服侍的仆役。一向在朝中极有体面的夜不云实在是想不开,一度想撞阶自尽,却被年轻的御前侍卫们劝住了。

谷大昭对待夜不云的态度极其强硬,强硬到让人匪夷所思。按理说,谷大昭是大内侍卫统领,和老丞相之间并无瓜葛,理应井水不犯河水,双方不该有如此深的过节才对。而且谷大昭平时对朝廷众官员态度还算不错,可如今却一反常态,高调对夜不云下手,难免让人猜疑他的动机。

身为侍卫统领的谷大昭一向对下属严苛,众侍卫都对他有所不满,只是慑于他手中的权力,只能忍气吞声。老丞相夜不云则是以宽容着称,在朝野间声望颇高,因此众侍卫都同情老丞相的遭遇。谷大昭不在时,众侍卫都会安慰老丞相几句。毕竟丞相是朝廷重臣,虽然现在遭贬,可哪天就死灰复燃也未可知啊!

夜不云被迫来到襄王陵之后,一时间忧心忡忡,导致旧疾复发,亏得娄庭逍这些年轻侍卫帮忙煎汤熬药,跑前跑后的,夜不云的身体这才慢慢恢复了一些。

老丞相夜不云听到年轻侍卫说话,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不由打了个冷颤,下意识裹紧了大氅,轻声咳嗽起来。夜不云苦笑道:“娄侍卫,都说是陛下处罚老夫,罚俸还不算,还要差老夫到这里守陵!可是这两年,老夫身为堂堂的丞相,竟然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我又如何能相信,那罚我守陵的口谕是真正出自陛下之口?”

姓娄的年轻侍卫顺势坐在老者身边,低声道:“丞相大人,卑职在这里,您有些话可以说给我听,卑职也不会说出去。可要是换在平时,您在心里这么想没有问题,但是可千万别说出来!您心里想着,没人知道。可是一旦说出来,传到陛下耳中,那就是大不敬!您说您见不到陛下,我身为御前侍卫,还不是近两年没见到陛下了!”

夜不云叹息道:“完了,这个世道算是毁在二王爷手里了!老夫老了,不中用了,眼睁睁看着桑兰国狼烟四起,却平息不了祸患。老夫忝居相位,却上不能致君,下不能泽-民。如今又被贬来看守襄王陵,恐怕看不到四海承平的那一天了!”

娄庭逍微笑安慰道:“诶,丞相大人何必如此悲观!二王爷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只不过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罢了!人呢,重要是活得久,才能够见识许多别人见不到的东西!您只有活得久了,才能够看到二王爷的最终结局是什么样子!再说江山又不是您一个人的,您就只当到这里是来参禅悟道的就好了!”

夜不云站起身,把身上的大氅又裹了裹,这才轻声道:“老夫心忧啊!唉,其实不管怎么折腾,都是一样结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桑兰国都首善城,经过八月二十九的那场大地震之后,虽然民房倒塌数千间,军民伤亡数千人,可是很快王宫和街道就已经修复完毕,城内依旧繁花似锦,车水马龙。坊间传言说,街道上那些似锦繁花,都是通过驿道从明花城运来的,只为了让国都尽快恢复原貌。

而桑兰王宫的承平宫、含怡殿虽然完全倒塌,也在有条不紊的重建中,其余损毁轻微的宫殿,早就已经修复完毕了。尤其御花园,在经过内务府借机修缮之后,简直比地震前还要更加让国王陛下喜欢。国王河范时不时就会带着几名爱妃到御花园中游玩。

正是正午时分,本该吃饭的时间,可是御花园的承影湖畔,却仍有几名宫女在玩耍,也不怕错过了饭食。

承影湖前有块不小的草坪,那几个小宫女正在蹴鞠,在草坪上飞奔来飞奔去,一个个叽叽喳喳,玩的香汗淋漓,不亦乐乎。湖边一块怪石上,坐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宫装女子,宫装女子怀中抱着一只金黄色的哈巴狗,那只哈巴狗正闭着眼睛在女子怀中安然睡觉,而且睡得十分香甜。

虽然是大冬天,可是桑兰的冬天一向不太冷。这宫装女子晒着正午略显暖洋洋的太阳,望着波涛轻轻起伏的湖面,一个人发呆。

忽然,宫装女子身后有人用太监特有的腔调,轻声道:“德妃娘娘,奴才已经遵照娘娘的意思,把饭食都送到同德亭中去了,有请娘娘过去用膳!”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太监,一身紫袍,金腰带。

在桑兰国,太监能混到紫袍金带,就已经是第一等的大太监了,是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的人。这样的太监,也都是朝中官员争相要巴结,攀附的,谁不喜欢国王陛下面前有自己人呢?

千娇百媚的宫装女子,正是国王河范的德妃肖轻蝶。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此时的国王河范,每天都要见到肖轻蝶,否则就连睡觉也不安稳。三年前,和亲王河顿从民间寻找绝色女子,在铜浪郡意外发现了这名貌若天仙的女子,当即欣喜若狂,连连道:“奇货可居也!”

河顿把肖轻蝶安顿在一处不为人知的隐秘宅院,让手下人开始秘密调教她,教男女之事,又教她如何取悦别人。肖轻蝶可不光是人长得美,心思也活络,很快就把那些以色侍人,以情侍人的东西学了个遍。河顿又留她住了一段时间,让她把所学的这些都演练出来,一定要精益求精。

之后,河顿才放心把肖轻蝶献给了国王河范。河范原是死了原配的王后,正心伤之际,每日沉缅在悲痛中难以自拔。却没想到河顿会从民间寻了这样一个绝色的温柔女子献给自己。自从得到了年轻貌美又会讨他欢心的肖轻蝶之后,河范性情大变,那真是芙蓉帐里春宵短,从此君王不早朝。

河范每天只管躲在宫中,和肖轻蝶两人嬉戏玩乐。百官的奏折,都交给丞相夜不云和二王爷河顿去处理。百官想见国王,根本就没可能,有事只能奏报和亲王和夜不云。

同样是河范执政,他年轻的时候,每天早起晚睡,操劳政务,无心女色,还主动向龙越称臣,拿到龙越的岁币,一心发展桑兰的国势,亲手打造了桑兰和龙越国边境十数年的和平。当时,桑兰百姓对河范的评价极高。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位国王到了五十岁,忽然就变成了混球,一心耽于女色,耽于享乐。

给河顿献计,让河顿献美女惑主的主意,自然是河顿身边的高人,那个经常摇着粉色菊花团扇的朗华郡高士东平子鲁了。

当时,是东平子鲁对河顿道:“王爷,据在下所知,某些男人在年轻的时候没时间,没玩过什么女人,一旦岁数大了,感觉自己青春不再时,忽然遇到了年轻女子,便热情似火起来,什么也顾不上了!甚至能为了所谓‘真爱’,做出抛妻弃子的举动来!如今和国王陛下相濡以沫的王后娘娘新逝,国王陛下无限伤感,这不正是咱们下手的最好时机吗?”

因此河顿才果断到民间去寻找绝色女子,准备献上女子,用以迷惑国王,他好趁着河范沉迷女色之际,想办法夺取权力,最终篡位登基。

东平子鲁出的主意也很巧妙,就让河顿趁着河范和肖轻蝶玩兴正浓时,拿一些无关痛痒又恶心人的奏报进宫去请示河范。

头一两次河范还能勉强忍受,时间长了,河范就怒了,当着河顿的面大骂道:“这种屁事以后你自己处理就好,不要再来问我!”

河顿要的就是这句话,立刻跪地谢主隆恩,乖乖退了下去。有国王陛下的口谕,他还怕什么?

随后又有肖轻蝶和身边近侍不断对河范进言,说如今天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实乃上千年来未有之盛世,这都是陛下的洪福齐天,才能让百姓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如今天下承平,也没有什么大事,那些无关痛痒的小事,都交给二王爷和丞相去处理就好,何况还有世子殿下可以帮忙处理朝政?

河范天天被这些人夸,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等时间长了,手下人不夸他,他反倒难受得很。满耳朵都是手下人夸他如何英明,于是开始膨胀起来,把所有事情都交给河顿和夜不云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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