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善城,西城门,城门楼上,站着一脸菜色的十几名戍卒,新任城门校尉管夷柱一脸愁容望向城下。一眼望去,城外都是河成秀的兵马,那些人正在架设云梯,准备攻城。这已经是桑兰新王大兵压境的第二天了。这一次,城中真是里无粮草,外无救兵了。“太上皇”河顿和伪帝河成旭三次试图带兵突围,都被击退回城,无奈之下只能据城固守。
城中人心惶惶,百姓都闭门不出,昔日繁华的首善城,如今白天的大街上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今天是腊月二十七,还有三天就过年了,可是城中没有丝毫要过年的意思,从王宫到百官再到百姓,多少人都是一脸愁容。愁啊,这个年可怎么过?往年城中最热闹最奢华的和亲王府今年也凉透了,既也不张灯结彩,也不放鞭炮,更遑论别家。
唯一能让老百姓感觉欣慰的是,城中大街小巷一夜之间贴了许多告示,是新王河成秀派人张贴的告示。告示上说,城破之日,新王入城之时,朝廷兵马会保护城中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绝对做到对城中百姓秋毫无犯,只拿谋逆的首恶元凶。请百姓都呆在家中,尽量不要外出,以免城破时被交战的军兵误伤。
消息不胫而走,百姓们都闭门不出,大家心里都很高兴,这场大仗终于要结尾了。首善城已经被围数月,如今城里除了高官、世家和大户,城中普通百姓几乎到了家家吃土的地步。再熬上十天半个月,绝对要发生人吃人的惨剧。过去的大世子,现在的新王河成秀回来了,大家的日子很快就会好过起来,这多令人期待啊!
河顿父子横征暴敛,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些天又遭遇接连兵败,兵源不足,伪朝廷开始强征民夫上城守护,甚至不少溃兵军纪涣散,会到百姓家中抢钱抢粮,闹得城中天怒人怨。百姓只恨河顿父子不死,人人都盼河成秀赶快带兵光复首善城,平息这场不得人心的叛乱。想杀河顿父子者,何止成千上万!
几天来,西城门的城门校尉被换了三次,河成旭对河顿的人不放心,河顿的人对河成旭的人不放心。谁都怕对方的人把城外兵马给放进城来,最后才选了两边都能接受的管夷柱做城门校尉。河顿、河成旭父子目前的关系极为尴尬,王宫和王府之间互相提防,却又不得不抱团取暖,联手对付城外的河成秀、楚随心联盟。
河顿终于承认东平子衣是河成旭贵妃的身份,承认东平子鲁同平章事的官位。河顿接受现实,不再谈及东平子鲁兄妹对自己的背叛,也不去管市井坊间的嘲笑之声,只要河顿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大丈夫能屈能伸,先接受现实,熬过现在的艰难时期,就算想做什么,也得等待时机,这才是河顿的真实想法。
身逢绝境,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河顿太需要河成旭的助力,面子的事,他忍了。就像当初楚随心折辱他,他忍了。后来楚随心又抢了他的女人,他也忍了,这并不耽误他最后和楚随心翻脸。先前没翻脸,只不过是因为时机不成熟,实力不够。
“能成大事的人,都能隐忍!”这是河顿时常安慰自己的话,他如果不这样安慰自己的话,他担心自己会炸裂。堂堂的和亲王,被人骑在脖子上撒尿,还得保持笑脸,他容易吗?河顿年轻的时候,他是忍不了这些的,可是现在他能忍了。河顿想的很清楚,首先要保证活下去,才会有希望,才会有未来。
河顿回到和亲王府后,发现他在留香苑和采意院的女人都被他那宝贝儿子给搜罗一空了。河顿住进养意堂,只有几个姿色中等偏上的女人伺候他,河顿脸上波澜不惊。不就是被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抢走几个女人嘛,这对河顿来讲很重要,却又不重要。以前的河顿,爱江山更爱美人。可后来他发现,没有江山就没有美人。若是他能富有天下,又何愁漂亮女人?
河顿不是没想过夺取王位,废了河成旭,可他忍了,他感觉目前还不是时候。本来就已经内外交困,这个时候如果他再同河成旭争一争,进一步削弱自己的力量,那这座江山他也就彻底没有争夺的希望了。怎么也要父子联手,先搞定河成秀,然后再说。两权相害,取其轻也,再忍一忍,河顿这么想。
王宫,新同平章事府。河成旭正和东平子鲁、东平子衣兄妹喝闷酒。此时的河成旭坐困愁城,无计可施。
自从河顿回到首善城之后,东平子鲁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他火速奏请河成旭,把他的同平章事府搬进了王宫。毕竟禁宫还有三千精兵守卫,如果让东平子鲁住在宫外,他实在不放心。他背叛河顿,卖妹求荣投靠河成旭的事情是个心病,他真怕河顿哪天没忍住,把他全家都给剁了喂狗!河顿这种人,他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的!
好在有妹妹在河成旭耳边帮忙吹风,而且本身河成旭也不信任他爹,所以东平子鲁得以顺利搬进王宫。当然,他不可能搬到深宫之中,河成旭把靠进承平宫的一座叫秋意苑的院子暂时交给东平子鲁,叫他暂时在那里居住。这样的话,君臣见面商议事情相对也容易了许多。
这几天,河成旭、河顿父子三次组织突围,试图冲出首善城逃走,可最终还是被击退回城了。城外河成秀的兵马强壮,士气正盛,远不是城中兵马能比。突围不成连输三场之后,城中精锐兵马已是损折殆尽,士气更是低落,河成旭开始怀疑人生。本就是借酒浇愁的河成旭,如今更加借酒浇愁。
醉眼朦胧的东平子衣并没有阻止河成旭的行为,相反,她和他一样,这几天都喝得醺醺大醉。东平子衣身为女人,比男人更加敏感,心理更加脆弱。她有种直觉,这次河成秀兵困首善城,怕是他们兄妹和河顿父子都逃不掉了。如果这是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还有什么好在意的?醉生梦死岂不是更好!
同平章事府的春草堂上,一片歌舞之声。四张案几上,分别摆着几个精致小菜,案几后分别坐着章苏,东平子鲁,还有河成旭、东平子衣夫妇。醉眼朦胧的东平子衣举起白玉杯,媚眼朦胧,用戏腔道:“陛下,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朝是与非!咱们夫妇且干了这杯酒!”
河成旭同样举杯,两人把酒一饮而尽。河成旭很有些伤感道:“爱妻,如今河成秀这逆贼已经兵困首善城,咱们三次突围都失败了,怕是寡人的大限已近!寡人这一辈子,最伤感的事情就是和你成亲太晚了!要是河成秀进城,你不必反抗,只管出去归降就是了!河成秀这人虽然不好,可是对待女人不会太差,他应该不会杀你的!”
旁边侍女执铜壶上前,再给两人斟满白玉杯。
东平子衣摇头,一脸坚定道:“陛下,子衣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陛下去哪里,臣妾就跟去哪里!倘若城破,子衣愿与陛下死在一处,绝不分开!况且此时还不到城破之时,一旦城破,咱们没有退路了,就带着众将士奋力杀出城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章苏和东平子鲁对视了一眼,章苏尴尬咳嗽道:“陛下,娘娘,千万不要说这种不祥的话!首善城城墙高大,城中还有甲士上万,足可以守住城池了!就算外城城破,只要退兵到王城,也足可抵御强敌,等待援兵!一时间的胜败,不足以决定战局。只要咱们人在,事情总会有转机的!王宫是王气所在,那些人攻不进来的!”
东平子鲁当然不相信什么王气的说法,可是他没有办法,只能尽力帮助河成旭维持如今的局面,虽然他能做的很少。如果河成旭输掉王位之争,东平子鲁断然没有好下场,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帮助河成旭。帮河成旭的同时,也是自助。世上恐怕没有人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万人之上的荣光却想死的。
东平子鲁点头道:“不错!京师是王气所在,陛下更是天命所归!河成秀那逆贼绝没有办法夺取王城!咱们只要守好王城,静待外面的援兵就好!”这话,东平子鲁自己都不信,可是他必须说出这话鼓励河成旭。
河成旭眼神有些怀疑,可他心里还是愿意听这话。河成旭握着酒杯问道:“真的吗?”
章苏毫不犹豫接话道:“真的!真的!陛下,您绝对是天命所在!放心,河成秀打不进来,不然他早就进来了!您想,您都坐在那张龙椅上了,那可不就是上天选择了您?咱不说别的,太上皇折腾这么多年,最终却是您坐上了龙椅,难道这不是天命?”
河成旭忽然心中好受了许多,河成旭点头道:“对对对,寡人是天命所在!王城是王气所在!没有人可以把王位从寡人手中夺走!没有人!”
已经醉醺醺的章苏举杯道:“陛下,咱们干了这杯酒!明天早起,微臣就亲自带兵出城,一战击退河成秀,保首善城和陛下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