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伸手欲接那图册,心中念头微转,那手伸了一半便又缩了回去,抬眼看向他,刘海下的眼波又清又亮:“这图册想必极是贵重,我还是不动手了,二兄翻给我看可好?那汉嘉郡的名字我还不大识得呢。(.棉、花‘糖’小‘说’)”
这一次她的态度十分坦然,不似方才腼腆,秦彦昭见了,心底里松了口气,面上的神情亦更为柔和。
这卷图册还是他一个月前自秦世章的书房里寻来的。
秦世章秉性疏淡,虽写得一笔好字,亦有满腹才学,然平素除了公文之外却极少留字留画,亦不喜著文立说。
他离逝后,秦彦昭日夜思念父亲,却未寻到多少值得纪念的物品,直到那一日,他在大书房里翻到了此图。
因见上头痕迹斑驳,边缘处磨损得尤为严重,他便知这定是秦世章日常翻阅的,便私自留了下来,权作一点念想,心中十分爱惜。
而最近这几日,他又从萧郎君那里打听到了一些事,对这图册更加重视起来,还招了府中仅存的一位门客问过话,那门客所知虽不多,但言语间透出的意思,却叫他不能不深想,因此对这图册越发地着紧。
秦素乃是他的六妹妹,妹妹提出要看图,秦彦昭身为兄长不好拒绝,却也很怕这个乡野来的妹妹不懂这图册之珍贵,万一损坏了便不好了。
如今见她如此懂事,他心中自是大松了口气,便含笑道:“六妹妹懂事了。”一面说着,一面便将图册收了回来,亲自解开系绳,自其中寻出了有汉嘉郡的那一卷,缓缓展开,一面便伸手指着图册轻声道:“六妹妹,你瞧,这里便是汉嘉郡了,‘汉嘉’二字便是这两个,你可看得明白?”
秦素“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注意力已然全部移至了图册上。
在她眼前徐徐展开的,是绘有江阳郡与汉嘉郡两郡的地图,图册颇大,若要摊平,怕是能将小半面书案也覆住,其所绘地形却比隐堂的要详细得多。
秦素忍不住两眼发亮,视线粘在图上辗转流连。
那地图上不仅标有山川地形,亦以大、中、小三种规格的城墙图标,标注了汉嘉郡所有的大小城池,又以大、中、小三种人形图标,标注了大大小小的村落,实可谓巨细靡遗。
秦素虽不曾伸手去碰,一张脸却情不自禁地凑在了图册跟前,伸出一根黑而细的手指,虚虚地沿着图册最中部的连云山脉先行向南,复又转北,许久之后,才在那些纵横交错的纹路中,看到了极小的黄柏陂三个字。
秦彦昭讶然地看了她一眼。
秦素观图的模样,不知何故,竟让他想起了秦世章生前站在图册前的情景。
“六妹妹原来会看图册?”他忍不住出声相询。
秦素闻声抬头,面色微赧:“二兄莫要笑我,我哪里会看图?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图册呢,且还是这样大的。”她赞叹地说着,一面又看向案上的地图,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这的确是秦素两世所见最详细的图册了。
见她神情自然,秦彦昭亦觉得自己想得多了,遂掩饰地笑道:“话虽如此,我看你的样子却很像行家,以山脉为准,迂回视之。父亲当年便是这样教我的。”说到后来,他的神情便带出了几分回忆,眼前似又浮现出年幼之时,秦世章抱着他立在案前,手把手教他看图册的情景。
秦素不去打扰他,视线仍旧围着图册打转。
秦彦昭没一会便转回神来,温笑着道:“我走神了,让六妹妹见笑。”
秦素摇了摇头:“无妨的,总归我识得这连云山。”她一面说,一面便将手虚指着地图的最中部,细声道:“连云两个字我还是识得的,连云山便在田庄左近,每日抬头可见的。”
秦彦昭了然颔首:“怪不得呢,我见你一来便指着那里,倒还以为你是会看图的,却原来是在图中寻到了故地。”语罢便又看了秦素一眼,眼眸中带着几分怜惜。
秦素此时的神情却是欢喜的,弯唇道:“便是因为寻到了连云山,我便一面想着那山的模样,一面便看着这图上的山,不知怎么,便想起了连云山有时候被云雾遮住,只露出山峰的样子来,倒是与这图上画的极像。我现在有些明白这图册是怎么回事了。”
听得她如此说来,秦彦昭便又笑道:“六妹妹真是聪慧。”
秦素连忙笑谦了几句,秦彦昭便又伸手指向黄柏陂的地名道:“此处便是那黄柏陂了,六妹妹可识得这几个字?”
秦素佯作凝目细瞧,又向图册靠近了些,却是仔细察看着黄柏陂周遭的地名。
前世今生,除了知道黄柏陂位于汉嘉郡外,她对此处实是一无所知,那一带的村庄地名亦是她闻所未闻的。
凑近了细看,越发觉得那图册绘得十分详细,各处道路村庄纵横交错,秦素看了一会竟有些头晕起来,于是又将身子往后移了移,与地图离远了一些。
隔了一段距离去看,可看出黄柏陂位于汉嘉郡偏北方向,位置偏僻。她仔细寻找良久,方才找到了黄柏陂所属的县,乃是臼水县境内。
秦素不由蹙起了眉。
据她所知,臼水县应该并不富庶,好像是也没有什么大士族。
她心中忖度着,淡淡的视线掠过图册,向秦彦昭的方向瞥了一眼。
秦彦昭正在仔细地看着图册,不过却非秦素所看的这一侧,而是在看江阳郡的地形,眉头微微蹙着,似是在想着什么事。
秦素略略放了心,向旁行开了一步,长长的衣袖似是不经意间便落在了图册的边缘,隐在袖中的手指尖用力,向下一扯。
图册的边角立刻展平了,秦素飞快地扫了一眼,却见在图册最下角的位置,印着一个略有些模糊的红色峪,上头的字迹却仍可辨。
秦素忍不住眯了眯眼。
那“益州官制”四字,此际瞧来,竟是无比的刺目。
果然是官制图册。
秦素说不上是惊惧还是失望,这一眼看罢,便将衣袖挪开了,佯作垂眸看图,无声地吁了口气。
罢了,此事终究是在她预料之内,如今还是以黄柏陂之事为重,旁的先搁在一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