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高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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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高慧儿,确实如高夫人所说,生的容貌姣好不假,四艺皆通不假,不能生育也为真,只是这话里,却另有一番真相。

话头还要扯回王二。

那日王二来高家偷盗,百密一疏,忘了带迷烟儿,以至于被一物滑倒带翻花架,惊醒了众人。

王二偷盗的屋子是谁的?

高慧儿的闺房。

滑倒王二的是何物?

高慧儿的肚兜儿。

如此一想,那屋里大喊“捉贼”的女子,自然也就是高慧儿了。

只是有件令人疑惑的事,那日王二惊醒众人后,为何高小姐的闺房里,踩着王二后背窜出去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谁?

说来有些尴尬,这人是不是别人,是高慧儿的表姐夫陆公子。

谁能想到呢,众星捧月的千金高小姐竟然在自己的闺房里,深夜与姐夫私会偷奸。

他二人本来在黑暗中悄悄的做起好事,谁想到贼王二悄摸进来,惊扰了两人。

两人又生怕惊动了王二,惹得众人发现他们,便一直躲在被子里,憋气忍着不敢出声,想着等王二偷个尽兴出了门,再让陆公子悄悄溜走。

结果王二踩到了二人欢好时扔在地上的肚兜,那肚兜是上好的湖绸制成,自然光滑无比。陆公子听见外头守门的丫鬟被响声惊醒,情急之下,只好踩着王二先逃出去了。

他本想趁着天黑,赶紧溜回自己房里,假装无事发生。谁料刚出高小姐的院门,才走了几步,便撞上了闻讯来捉贼的老家丁。

陆公子见躲不开,只好说,自己是听见高小姐喊“捉贼”,前来帮忙捉贼的。那老家丁一时间也没来得及细寻思,便随口关照了两句,然后放他走了。

然而,老家丁跟了高大人多年,是个心思最为细密的人,待扭送完王二,他回到房中将此番捉贼的经过细细一想,便觉察出一些不对来。

首先,陆公子是外来的亲戚,所居之处离高小姐的闺房小院有一段距离,就算他身上有些功夫,听到“捉贼”声后,也不至于先于家丁跑到小姐的院子跟前。

其次,他撞见陆公子时,陆公子是从高小姐的院子方向走来。既然说是来捉贼,为何贼还没捉到,先自己走了?

最后,陆公子神色慌慌张张的,见了他说了两句话便走了,也不留下来一起合力捉贼。而且先前还说要再住上一个来月,这才过了一天,就口称有事,匆匆离开了高府。

要不说,凡事儿都耐不得细琢磨。这三桩可疑之处合到一块儿,老家丁不敢再往下想,便赶紧找了个没人的时候,一字一句的将自己的担忧禀报给了高大人和高夫人。

高大人碍于脸面,一开始还骂老家丁胡说八道,要拿板子打他。后来实在打消不了心里的疑影儿,便把女儿叫来悄悄审问。

高小姐慧儿,倒是个坦坦荡荡的人,听到父母问询,她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爱慕姐夫。说陆公子玉树临风、才貌俱佳,他们两人性情相投、两情相悦,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高慧儿说,“如果表姐愿意与我共事一夫,我情愿与陆公子做妾,不求正房娘子的体面,只愿与陆公子长长久久的在一块儿。若是表姐不愿意我进门,或是在家顶一辈子老姑娘的名头,或是出家做姑子,我都甘之如饴。”

高大人想不到女儿竟然背着他们做出如此丑事,还大言不惭、不知廉耻的宣之于口,当下听得气血翻涌,颤抖着手,指着高慧儿的鼻子问道,“你看中谁不行,为何看上了他,他可是你的姐夫啊,你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高慧儿听到这话便笑了,她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为何看上他,这话倒要问问父亲你了。你整日想着要把我嫁给王公贵族、高官显爵,好让你的官位再高一级,你在朝中的地位再稳固三分。你从我十岁起,便开始琢磨我的婚事,今日要将我嫁给尚书公子,明日又要许给王爷世子,十年了,你官位一升再升,眼光也越来越高,将亲事换来换去,总也定不下来。后来总算定了兴国公的世子,可人家一朝摊上了事,看着稍微有些不如从前,你便一夜反悔,亲自上门将亲事撕毁。”

高慧儿说到这里,神色突然变得有些黯然,刚才清透的声音也低落下来,透出一些难过,“你可知道,京中达官贵人的亲眷们,都是怎么议论你,议论母亲,议论我的吗?她们都说咱们家巴高望上、避凉附炎、如蚁附膻,实在是脏污了文人的清贵和风骨。”

此时,高大人张开嘴想要解释什么,高慧儿却不等他开口,仰起头骄傲的说道,“可我知道,我高慧儿不是这样的人,我爱慕才情,而非官职;向往纯情,而非利益。陆郎他和我一样,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我有心于他,他亦有心于我。你们看不惯,无非是你们心中,只有那些肮脏不堪的利益罢了。”

高大人听得老泪纵横,扶着椅子痛哭道,“你纵然不愿意我指给你的亲事,何必与亲戚做出如此丑事来,丢人啊,真是丢人啊。”

高慧儿看了看她的父亲,笑了笑道,“丢人吗,我还怀了他的孩子呢?”

“什么?”高大人和高夫人闻听此言,如五雷轰顶一般,两人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都气晕了过去。

等他俩醒来,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

高慧儿听见父母醒来的消息,便急急忙忙的走过来,也不顾忌二老的身体安危,吵嚷着要他们赶紧去陆家提亲。

“我身子一天比一天重,还是早些说开了好,免得到后面你们更加抹不开脸。”高慧儿站在高大人的病榻前,理直气壮的说道。

高大人捂着脸,任由泪水从指尖肆意流下。

他为官半生,什么棘手的事儿没办过,什么难缠的人没料理过,如今他的亲生女儿,竟然难住了他,竟然让他腆着老脸,去求亲戚让他的宝贝女儿上门给人家做妾啊。

高大人忍着心痛,躺在病榻上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不理会这事,等冷一段日子,高慧儿与陆家那个混帐的感情淡下来,找个郎中秘密的把女儿腹中的胎儿打掉后,到时候再做打算。

可是高慧儿却不是个轻易被打发的角色,她人如其名,生的聪慧,又在高大人跟前耳濡目染了二十年,知道父亲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对付她。于是便天天来父母房中吵闹,整日寻死觅活,不依着她去陆家上门提亲便不肯罢休。

高大人被闹得无法,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只是他自己还要在官场上混个脸,实在是豁不出去,于是闭门不出(就是沈清如被徽州府尹辞退,上门被拒不见的那段日子),让夫人出面,去找陆老夫人和陆公子的娘子,也就是高慧儿的表姐去说和此事。

陆老夫人是高门贵女出身,是个最看重脸面的人,往常就看不惯高大人为了和高官显贵做亲家,一再出尔反尔的做派。陆家娘子虽然面上看着温柔和顺,实则礼教极其规矩,管家也甚严。两人都不同意此事,当面便一口回绝了高夫人。

高夫人本就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上门,还想着都是亲戚,应该没有那么难说话,最起码会给她三分薄面,场面不会闹得太难看。

没想到,陆家老少两位夫人都是厉害角色,如今倒结结实实的闹了个没脸,当时便臊的不敢抬头,红着脸低着头离开了陆府。

高小姐闻听陆家老少两位夫人都不同意她进门,赌气说道,“她们两个深闺妇人懂什么,此事既然她们不肯,那便让陆郎去说,看她们还敢不敢不让我进门”,于是直接给陆公子写了信,请他给自己和孩子一个妥善的交代。

陆公子玉树临风、才华横溢,就连往日高大人和高夫人看着,都觉得是个稳重靠谱、值得托付的人。

实际上,他却是个妻管严。那日高夫人来上门提亲之后,他没等陆娘子开口问,便主动跪在她跟前,将前番跟高慧儿如何看对了眼儿,又如何上了手,中间互赠了什么信物,说过什么话,都一字不落、老老实实的招供了。

此时收到高慧儿的来信后,他也只看了一眼,便老老实实将信交给了自家娘子料理,自己则坐在旁边,不敢发一言。

陆家娘子看表妹一心求嫁,铁了心要进陆家的门,若不让她死了心,以她的骄纵性格,这辈子恐怕陆家和高家都不得安生,于是便让陆公子亲笔回复了一封信给她。

“自便,勿念。”

信笺的右下角,还特地盖上了陆公子平日随身携带的镌花小章。

高慧儿收到信后,打开看见上面只有四个字,料定了是陆娘子的授意,便付之一笑。直到看到右下角的“陆生小印”,方才知道,这信真真切切的是陆公子的意思,一瞬间泪如雨下。

高慧儿心想,“平日我只道他和那些寻常的公子哥儿们不一样,是个有忖度、有担当的爷们儿,如今我豁出女儿家的脸面,先是逼父亲母亲上他家提亲,又是递亲笔密信给他,他竟然试都不曾一试,便与他娘子一起就这样随便打发了我,看来他也不过是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是块儿随便哪个深闺妇人都能随意拿捏的软豆腐。往日那些耳畔私语、海誓山盟,看来也都是假的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我高慧儿竟成了爷们儿随意取乐□□的玩物儿。”

当下心灰意冷,拔出匕首来便要赴死。

高夫人此前听到陆家派人来送信,先留了个心眼儿在门外偷偷看着。此时看见女儿哭得像个泪人儿一般,又拔出匕首来,一时间大惊失色,赶紧冲进来,一把抢走了匕首。

两人抢夺中,高夫人的手被匕首划破,鲜血涌出来,滴洒的地上到处都是。高慧儿看到母亲手上鲜血淋漓,竟也不去照看,反而回到椅子上坐下发起呆来。

“母亲,你何苦救我,反正我在这世上活着,是没有意思了。”

“慧儿,休说胡话。他们陆家本就算不上什么好门第,那日我从陆家回来,便同你爹爹商议好了,咱们再找一个好人家,不比他们家差。陆家那个混帐东西,竟然一句话都不曾为你理论,是他辜负了你,配不上你,你可不能为这样的人做傻事啊。”

“我为他?他也配,我为的是我自己。可恨自己瞎了眼,竟然看上了这样一个人,白白送了个清白身子给他。我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白活着也是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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