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江袭黛的胸口没有洞穿,还好好的。她特殊的体质,又怎么会突兀地失效。燕徽柔浑身发抖,在剧痛之中想通了,心中的恐慌终于按下,她祈祷自己快点从这个噩梦里醒来。是梦。是梦啊……可是好疼啊,梦里怎么会疼成这样?她的心脏明明被江袭黛碾碎了,但是,但是……她无助地躺在床上,任由那女人把满手的血抹在她的嘴上,身体还在微微抽动着,好像是破碎在蜘蛛网上的一只四分五裂的蝴蝶。“我恨你。燕徽柔。”已经死去的心脏,好像又回到了她的躯体内似的。她听着江袭黛用近乎破碎的声音,颤抖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很莫名但是胸口却传来莫大的,深入灵魂的痛楚。难以忍受,怎么回事。她快疯了。终于绷地一声,面前的幻境如镜面一样破碎,砸成了千片万片。女人的身影凝固不动,连带脸上的眼泪,半悬在了空中。软红罗帐也不再摇曳,一切的一切,同样在燕徽柔的眼前凝固成石像,最后灰扑扑地碎成了粉末。她浑身无力地跌入虚空,鼻尖再也没有了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道。不知道跌落了多久。燕徽柔被一阵柔和的水流包裹,她睁开眼睛向四周看去,底下是一面广袤湖水,祥和安静。面前静静耸立着几道大门,突兀地立起,如同几座高昂而沉默的界石。这和她下秘境前经历的场景一模一样。燕徽柔还以为是回来了,只是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眼前并不是颜色各异的四道大门。而是三道。“过去”,“现在”,“未来”。一只通体洁白到耀眼的生灵,从一块界石上探出了脑袋。它的体型硕大,虎首龙身,又长着两根碧绿如玉的鹿角,还有灵活矫健的四足。长得好奇怪的猫不对,不是猫。燕徽柔连忙打住了自己的思绪,最近实在是吸猫吸多了,看什么都像小猫。有点儿像上古衍生的一种神兽,燕徽柔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白泽。那只白泽脚上踏着一阵流云,灵活地围着她绕了几圈,很快飘到了她的面前。“可爱的孩子。你终于来见我了。”燕徽柔仰起头,看着那样庞大的神兽垂首盯着自己,不免儿有点紧张,她往后退了一步。她抱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惊扰你的。”“好有礼貌哟。”金色的兽瞳眯了眯,它的神色放松,浑身还毛绒绒的,看起来实在很和善。它凑过来,亲昵地蹭了蹭燕徽柔。只是没控制好力道,一下子把纤细孱弱的人类给……拱翻了。燕徽柔跌倒在地,有些惊恐地又往后挪了几步。她虽然喜欢毛茸茸,但实在不喜欢有几层楼高的还会随时突飞猛进地出现在身边。白泽有些尴尬地拿尾巴尖扒拉了她一下,圈住该瑟瑟发抖的后裔。它歪着脑袋,就近如一只老虎一样蹲下来,凝视着燕徽柔。“既然见到了我。你不该向我索取,你应得的机缘吗?”燕徽柔小声说:“是什么机缘?”白泽闻言轻巧地跳开,流畅的身形浮现在了半空。它一只爪子扒拉着“未来”门,一只后腿扒拉在了“过去”门,还有一根尾巴尖儿打了个弯,直指“现在”门。庞大的神兽又垂下头颅,温柔而亲昵地拿犄角碰了碰燕徽柔的身子。“乖乖。有血脉的羁绊,你以后会明白如何使用这份力量的。”“然后,”那条长尾巴挨个指了一遍大门:“选一个你喜欢的。”燕徽柔对于眼前神奇的机缘,并没有提起太多的兴致。她想起刚才那个十分诡异的幻境,毛骨悚然的感觉一直盘亘在心头。燕徽柔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个幻境是……”白泽:“很介意吗?”狭长的眼瞳眯了起来,好像一个微笑:“那不是未来,但能够闻得到,好像是你内心的恐惧。”燕徽柔愈发一头雾水了。恐惧……她在恐惧什么?是害怕江袭黛伤害她吗?不会的。在曾经和那个女人没有这么熟悉的时候,燕徽柔曾经面临过她的许多威胁与冷眼。但是至始至终,燕徽柔也不曾害怕过她。难道是害怕自己背叛江袭黛?又怎么可能?燕徽柔也预想过一些不好的片段。很多人迷恋着爱人的闪光点,在一步步靠近中发现所爱坠于凡俗。但是燕徽柔却鲜少有这种担心。毕竟身为杀生门第一顺毛官,她每日都在做的工作是,扒开那女人浮华的实力与美貌,也扒开故作冷淡的矜傲,然后仔细去听清楚她灵魂的声响。燕徽柔是一个包容的人,当然也同样地包容着她的脆弱与阴暗。她不会干这样的事,为什么会觉得恐惧?想不通。“这扇门,里面有什么?”白泽神兽空灵地答:“应该是你不知道但是十分好奇的东西。好孩子,这里是你的意识之地,能看到什么,取决于你内心深处的念想。”只能选一扇吗……“现在”不必观照,因为正在携手前行。“未来”自有命数,一切尚未可知,怎能轻易先给自己下了定论。那还是“过去”吧。一切已经发生了,有遗憾也有高光,但到底是定型了的过去。燕徽柔思考了一下,抬足没入“过去”那道大门。她闭上了眼睛,说是念想,但其实站在其中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想。再次睁开眼来,周围的场景再次变化,黑漆漆的,不见半点光芒。只有呼吸声,忽轻忽重。燕徽柔适应了黑暗以后,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这里是一座不见天光的地牢。有细微声音在急促的呼吸,期间发出几声闷哼,似乎在忍痛,轻轻发着颤儿。燕徽柔转头看过去。那是一个年幼的小姑娘,瞧上去七八岁大小,一口咬着一块布料,缠紧自己胳膊上的伤口。她头发凌乱,满身是伤痕。只是一双眼睛略微抬起,在昏暗中,警惕得颇有野性。另外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依面庞来看依稀也是个女孩儿,只是头发很短,似乎被削断了一截。她们背靠背坐着。燕徽柔发现她们看不见自己,在四周转了转,这附近的环境实在难以言喻,地面上满是干涸的血迹,弥漫着难以言喻的腐烂气息。燕徽柔实在无法忍受,只好又待回了原处,没走多远。那个短发的瘦弱女孩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这两个小姑娘为什么会被关在这种地方呢?燕徽柔正这么想着,瞳孔里,却骤然亮过一线白刃。那短发丫头抽出一把匕首,便往地上盘坐的小姑娘身上扎去。她太虚弱了,像是很多天没吃饱饭一样,手脚不稳,但握着匕首的手却异常决绝。燕徽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在那匕首擦了一下,被躲开了。跪坐在地上的幼女,灵巧地躲开了接连的几刀,伸手绊倒了对方,不知在地上滚了几遭,两人扭打到一起去。没有对话,只有粗重的喘息。流血的纷争,用牙咬,用腿踹,残忍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更像是不断撕咬的两头小兽。最后还是那长发的小姑娘占了上风,她一把扯过滚落在地上的一块铁片,拇指一捻,利落割断了对手的喉咙。地上的孩子还在抽搐,眼睛瞪大,在漆黑的环境里也大得惊人,如濒死的鱼一样死命挣扎。她捂着流血的喉咙,几次想要站起来,但是到底被一把压在身下,没了力气。燕徽柔看得难以呼吸,但无奈她根本做不了什么,只能看着那条鲜活又脆弱的生命,在满地血流里渐渐逝去。“这里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去。”一道声音细嫩,带着天真的残忍:“别哭,谁叫你输了。输了就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