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为何这次感觉不一样呢?”
恩兰达扎路恭的车队在明德门外,等待唐廷的同意。
他曾来过一次长安,那一次他虽是求和,但他腰板是挺直的。
哪怕长安繁花似锦,他也认为吐蕃迟早会追上。
可这一次,恩兰达扎路恭明显感觉到长安城的庄严与神圣。
逻些与长安一比,就像一座破烂小城。
一百年,一千年,他们吐蕃都难以铸造这样的城池。
恩兰达扎路恭对李瑄是憎恨的,是不服气的,随着战争的烟消云散,他回想与李瑄所发生的战争,发现吐蕃一败涂地,全无反抗之力。
他已经想明白,哪怕是正面冲突,他们也不是李瑄的对手。
他佩服李瑄的神勇无敌,服气李瑄的统帅之能。
但这不代表恩兰达扎路恭没有勇气去守卫吐蕃仅剩的国土。
正如玛祥仲巴杰所言,他们吐蕃在等汉人史书中的“变数”,那盛极必衰是至理。
他们这一代等不到,还有下一代,下下一代……
“奉圣人之命,召吐蕃大使至勤政务本楼前。”
宫中黄门骑马而来,到达恩兰达扎路恭前宣告。
他身后还跟随一队羽林军,“护送”吐蕃的队伍,进入明德门。
“遵大唐皇帝之令!”
恩兰达扎路恭弯下腰,向羽林军的方向一拜。
他毕恭毕敬,希望此次出使大唐,能使大唐满意。
年年纳贡,岁岁来朝是一定的。
吐蕃现在国力孱弱,希望大唐能少要一些贡品,让吐蕃不至于苟延残喘,能保留一部分实力。
另外,恩兰达扎路恭此行想见到前任赞普,尺带珠丹。
吐蕃一行车队,在朱雀大街上缓缓行进。
由于队伍很特殊,又有羽林军在旁,让长安过往的百姓好奇他们的身份。
“他们是吐蕃人,还有吐蕃的官服,应该是向大唐朝贡而来。”
有见多识广的人,认出恩兰达扎路恭一伙人的身份。
那被油布覆盖的物品,明显是金银珠宝。
“吐蕃终于彻底臣服我大唐,以后陇右边关,不会再流血了。”
有文人天真地说道。
“据说凉州城繁华,仅次于长安、洛阳和扬州,现边关无战事,可以前往漫游,丰富阅历。”
有文人将目光瞄准武威的姑臧城。
“只要丝路畅通,有小相公打败吐蕃的威名,天宝将更盛于开元。”
也有人无限憧憬,希望日子越来越好。
“是啊!小相公的新法形势一片大好。据说城外建立有济生堂,哪怕家境贫寒,也可以送子女为医者。”
更多的长安百姓盼望着济生堂能完成,使他们能看得起病,买得起药。
在一片议论盛中,吐蕃队伍在羽林军的领路下,进入兴庆宫南面的大道。
所有人谈论的都是小相公,从赫赫武功,到庙堂新政。
他们认为朝廷的一切,都与小相公相关。
李林甫儿子嫖未成年妓女被打得半死,已沦为笑柄。
李林甫的声威,正在迅速削弱。
人们都认为,接下来是小相公的舞台,小相公会将大唐推至新的高峰。
兴庆宫内,勤政务本楼。
李隆基特意将李瑄、李林甫、裴宽三人从中书门下堂召出,来看看吐蕃献出的贡品。
同时谈论今后吐蕃对大唐上贡的马匹、牛羊数量。
李隆基在勤政务本楼二楼的帘子后,亲眼看着吐蕃的队伍在街道上驶过。
官宦已经通知李隆基,吐蕃的队伍到勤政务本楼下,但李隆基依旧和李瑄、李林甫在交谈。
有意将吐蕃使者晾在楼下。
“三位宰相认为吐蕃今后该上贡几何?”
李隆基就这件事情询问李瑄和李林甫、裴宽。
“此事可将吐蕃大相召来一起商议。”
李林甫这么说一句。
这是李瑄的功绩,李林甫议论的时候,总觉得十分别扭。
“右相此言差矣!吐蕃强弩之末,已翻不起风浪。大唐已将吐蕃威服。吐蕃上贡数量不是他们决定,而是圣人决定。这才能显示出圣人威加海内外,也要让天下百国知道,不臣服大唐的后果。”
李瑄日常出来反驳李林甫,并说出一些令李隆基畅快的话。
“七郎说得不错。”
李隆基大悦,缓缓向宰相们说道:“不如让吐蕃如回纥一般,每年上贡马三千匹,牛五千头,羊三万只,皮毛五十车。”
这些贡品能从一定程度上,维持大唐的繁华。
李林甫本想说圣人英明,但见李瑄没说话,他果断闭嘴。
李瑄总是在中书门下堂反驳他,打击他的威望。在一些事情上,李瑄会蛊惑圣人。
“圣人过于仁德!吐蕃和回纥不同,他们国内还有诸多牧场,牛羊马无计。多让吐蕃纳供,就是削弱他们的力量。”
李瑄并不赞同这些年贡的数量。
雪域高原气候变暖后,吐蕃的畜牧业、农业得到有效发展,吐蕃虽然战死、被俘虏的士兵众多。
但大唐没有攻入吐蕃的腹地,吐蕃少年一辈迟早会成长起来。
应该让吐蕃上贡,削弱吐蕃的力量。
这样对李瑄将来也有利。
“回圣人,李相说的不错。吐蕃的臣服还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短时间没有力量还击大唐。我大唐一定趁机不断削弱吐蕃的力量。”
裴宽也赞同李瑄的想法。
“臣附议!”
李林甫无从辩驳,只能附和。
本来他想宽和对待吐蕃,以免让吐蕃心生仇恨。
现在想想,如果这么说,李瑄一定会挖苦他,索性闭嘴。
“相比于回纥,吐蕃的贡品翻倍?”
李隆基又试着说道。
“三倍!”
李瑄建议更高。
这会动摇一个国家的根基,从汉至唐,没有一个国家如此上贡。
但李瑄的意思很明显,重贡!
让吐蕃无法翻身!
一年上贡上万匹马,这肯定不是幼儿,而是战马。
而一万多头牛,可以促进大唐农业的发展,开辟荒野。
十万头羊,增进畜牧业。
上百车皮毛,用以制造业。
李瑄知道,这个时代许多上贡就跟过家家一样,附属只是名义上的附属,没有一点宗主国的样子。
天朝上国的皇帝,要维护自己的面子。
甚至还会让所谓的番邦占便宜。
这种情况一定要杜绝。
吐蕃要长久经略,将来李瑄要入逻些城。现在多剥削一点,以后就是少牺牲一些战士。
趁着吐蕃还没有“民族”这个概念,消灭吐蕃贵族,释放农奴,将雪域高原永远纳入华夏领土。
“吐蕃恐不同意!”
李隆基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眉头一皱。
他总觉得自己一個天朝上国的皇帝,去压榨一个臣服的国家,显得没有气量。
“不由他不同意!圣人,一百多年了,吐蕃反复无常,虽已乞降,但得势便猖狂,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的事情,历历在目。我们这么做,圣人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李瑄向李隆基却说道,生怕他为了面子,对吐蕃心慈手软。
“就由七郎所言吧!”
李隆基终是同意下狠心。
终于,李隆基和李瑄等人,下勤政务本楼。
此时恩兰达扎路恭恭恭敬敬地站在楼前。
见李隆基的下来后,恩兰达扎路恭跪拜,并用熟练的汉语道:“臣恩兰达扎路恭拜见圣人,祝圣人万岁。”
“免礼吧!”
李隆基抬手让恩兰达扎路恭起身,他又忍不住问道:“朕记得你的名字,上次来长安的时候,你只是小论。自我的宰相镇守陇右以来,吐蕃一战未胜,越败越惨,你为何能从小论升为中论,再为大论呢?”
“吐蕃没有自知之明,忤逆大唐,冒犯圣人,大论、中论、大将接连被俘,死亡。臣只能以微末之才,晋级为大论。”
李隆基的话本是揶揄,但恩兰达扎路恭却一本正经地回道。
他一点都没生气,他也没有生气的资格,主动承认自己才疏学浅,暗示吐蕃已经没有人才,不会对大唐有威胁。
“也是!老老实实臣服大唐吧!”
李隆基对这些吐蕃将领没有什么兴趣。
如土鸡瓦犬一般,他的宰相一冲就碎。
“吐蕃万世服从,舅甥之盟,永不动摇。”
恩兰达扎路恭向李隆基再拜,又道:“此是吐蕃贡献的金银宝物,请圣人一观。”
他话音落,羽林军将车上的油布扯开,露出一车车黄金,白银,还有珠宝,奇石等等。
最引人注目的为黄金,足足两千斤。
李隆基如果一直以“两”为单位赏赐黄金,短时间花不完。
“七郎,吐蕃的诚意还是不错的。”
李隆基向李瑄笑道。
自李瑄身居高位后,他从未愁过金银珠宝。
不论李瑄怎么来的。
但这显示出他身为皇帝的尊贵。
“这是圣人的德福!”
李瑄也笑着回一句。
两千斤黄金,可不是吐蕃愿意给的,而是吐蕃与大唐停战的条件。
“恩兰大论,与朕入勤政楼,酒宴已经备好。”
观看一圈金银珠宝后,李隆基笑逐颜开,令恩兰达扎路恭进行小宴。
“臣遵旨!”
恩兰达扎路恭心里松一口气,随李隆基和李瑄入楼赴宴。
在宴会上,他发现李瑄更加深不可测。
一袭紫袍,面对他只是敬酒,未讨论曾经的战事,他与大唐皇帝谈笑风生,与宰相裴宽交杯换盏。
他所知的权相李林甫,被冷落到一边。
酒宴已经过半,李隆基想起不合适的时候,才让李林甫靠近他坐,试图增进与李瑄的关系。
李瑄只是看在李隆基的面上,才勉强与李林甫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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