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属于寒月的黎明。
冰冷的北风与晨曦打了一个招呼，便肆无忌惮地向着华夏大地奔来。
沉睡的人们被唤醒，披上了厚实的衣裳，呼吸出浓白色的雾气，大步迈向黄金大道。
五年来，君德与君嗣头一次在这样的时间里碰面。
两个人只是简单的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任何交流，共同向着帝宫的方向走去。
同行的人中，还有一位重要的人物，那就是屠白。
他默许了本该在天舒院工作的君嗣，与自己一同参加早朝。
因为在他的心里，君嗣是今天必须到场的，男主角。
但他并不知道，身边的这对父子，此刻正谋划着如何离开这个繁华的城池。
只是一个是迫不及待，一个是恋恋不舍。
穿过花海，登上三十六台金阶，三人融进百官的队伍里。
他们站在凌照殿内，等待着玄帝说出那句熟悉的话语。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玄帝有些困倦，略显朦胧的双眼并没有发现夹在众人中间的君嗣。
屠白迈出了自己的左脚。
昨晚，他已经在心里排练无数遍请求玄帝赐婚的奏言。
此刻，只要他将剩下的那只右脚迈出，跪拜在地上。
将那被无数次更改与精简的奏言说出。
一切的设想就可以实现！
但自信的屠白，还是慢了一步。aosu.org 流星小说网
就在他即将踏出右脚的时候，就听见一个沉闷的声音抢先砸在了地上。
肥胖的君德竟然不给任何人上前启奏的机会，直接跪倒在玄帝座下黄金阶前。
“无上至尊天地玄帝！
微臣大祸临头了！
微臣大祸临头了！
至尊救我！
至尊救我！”君德大声喊道。
玄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从寝宫带出来的睡意竟然一下子都被冲击得烟消云散了。
他定神凝望着下面，突然觉得这人有点面生，但是声音又有点熟悉。
仔细回忆，略带猜测地问道：“殿下跪着的，可是爱臣无相官？”
君德抬起来那张肥嘟嘟的脸，回复道：“正是微臣！”
玄帝听闻，心中是一阵惊谔。
赶忙问道：“爱臣怎么变得如此模样？孤着实难以辨认！”
“禀告至尊帝君，微臣在圣都的这几年，闲暇无事，游山玩水。
走遍了华夏名胜，吃遍了中原美食，因此养了一身的肥膘。
还望至尊赎罪。”
君德颤颤巍巍地解释道。
“爱臣何罪之有？
孤封你做无相官，这本就是个摆脱世俗众相，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官职。
爱臣此般理所应当，怎么会有罪？
更何况，爱臣献得三宝。
一宝明珠于未夜塔中熠熠生辉。
二宝珊瑚在天池中生七彩幻境。
三宝君嗣日日夜夜在天舒院编纂通史之书。
旷世三宝各司其职，助我华夏名扬四海！
故而爱臣只有无限之功，并无半点罪名。
快平身说话。”玄帝指拈胡须，安然自若地说道。
“微臣不敢平身！微臣求至尊救我！”
君德又垂下头，叩首于金殿之下。
玄帝越听越迷糊，不禁问道。
“爱臣从刚才就让孤救你，现在又让孤救你。
难不成爱臣遇见什么大难？
还是快些讲清楚，好让孤为你解忧啊。”
“至尊恩泽！微臣的确是大难临头！”
君德不再磕头，言语间尽是惶恐，说道。
“微臣不日之前收到来自歌雅城的一封信。
就在前些日子里，我族之地被一群海盗洗劫一空！
近年来所有的积蓄都被搜刮走了！”
“华夏之地，竟有此事！
夺我爱民之财，孤派兵剿灭他们便是！
爱臣又为何如此惊恐不安？”玄帝问道。
“此事若是如此简单也好。”
君德说着竟然流起了眼泪。
“但微臣左思右想，我族人遭此劫难，是那海神普释昆仑在警告与惩罚我们啊！”
说完，又扑通一声，磕了一头。
玄帝听到海神之名，心中深感诧异，急语问道：“爱臣为何有此猜测？”
君德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跟鼻涕，解释道。
“至尊可能有所不知，我海森小族当年离开中原除了躲避神劫之战造成的祸乱与战争，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是因为我们的祖先在睡梦中竟然聆听到海神的召唤！
祖先与海神在梦中签订契约。
以海森族人翻山越岭来到西垂定居，供奉其身作为交换。
海神将保佑我族人世世代代繁荣昌盛。”
君德稍作停顿，继续说。
“但这契约中的最重要的一个条件。
是凡我海森族人不可离开歌雅城！
如若违背，将遭受灭顶之灾！
微臣这一走就是五年，想必是海神动怒，给予我们的警告啊！”
此言一出，众臣也是一片哗然。
“竟有此事！”玄帝惊叹，而后停顿了一下，用如洪钟般的声音说道。
“若爱臣所言非虚，为了我边疆子民，请爱臣即日启程，回归乡土，以平息海神的怒火。”
君德刚想叩谢，一人忽然挺身向前，与自己并排跪下。
君德定睛一看，正是天舒院院长屠白大学士！
那屠白也不管君德，直接向玄帝说道：“臣有一事，还望帝君恩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玄帝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要秉持帝王的庄重，只能说道：“爱卿请讲。”
“此事还望帝君留君嗣于都城。
一则千古通史的编纂还未完成。
二则，君嗣已经与微臣的女儿，屠舒儿，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私定终身了。
臣特求至尊恩准，赐婚于他二人，施恩一场姻缘，成就一段佳话！”
屠白的语气十分强烈，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要将君嗣就在这里的意图。
但君德根本不给他机会，立刻就说道：“万万不可啊，至尊！
儿女情长实是小爱，为民造福乃是大爱！
我儿深知何为大道！何为大爱！
他虽年少，但心系海森族人！
断不会因为感情之事，而做那违背神祈的旨意啊！
还望至尊三思，若我儿留下于此，那我族民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玄帝眼见两人针锋相对，心中不由难以抉择，突然想到这事解铃还须系铃人。
便立刻说道：“清水学士君嗣何在？我要听听他的意思！”
“我儿就在殿上。”君德抢着回答。
随后，心中已是五味杂陈的君嗣跪拜在了玄帝面前。
时隔五年，玄帝再次见到了那个大败三道法师的君嗣。
彼时，时过境迁，那个青涩的少年，如今已是有些长久疲劳造成的沧桑感。
曾经那健硕的身板也变得消瘦许多。
“君嗣，这些事都是真的吗？”玄帝问道。
“都是真的。”君嗣斩钉截铁地回答，脸色也如铁般青红。
“那你怎么决定的？”玄帝接着问他。
君嗣毕恭毕敬地磕了头，随后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中迸发般。
说道：“肯请无上至尊天地玄帝准许我父子二人，即可启程，回归乡土！”
此刻，屠舒儿正站在自家的庭院里，伸出手指感知着世界的体温。
突然，她深觉一阵冷风吹过，穿透了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