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天》全本免费阅读
蓝雅君其实一直没有跟剧组其他人混熟过。
她一般来到剧组就是发呆,轮到自己的戏份,就上机拍摄,除了一开始因为没演过戏,连看镜头都不会之外,她都表现得很好。
她是很典型的体验派,但她没有在这个角色花费太多心思,她就是随便演演,因为这个角色跟自己本人差距不大,她往那一站就是祈祷中的少女。
琴技一般,感情丰碑,长相出众,外热内冷,其实只是松灵泉选中她的表象,最根本是她身上有一种身处泥潭挣扎不能的矛盾气质,这种气质很难在年轻姑娘身上找到,所以,松灵泉在被她拒绝后又陆续找了很多素人演员,都不满意,最后辗转两年还是找到了她。
松灵泉记得第二次见她的样子,那时郑兴丰刚刚执行死刑,即刻执行,而她刚刚从证人保护计划中出来,松灵泉被警察们带着去见她,两年后的她跟两年前在琴行初遇时大相径庭。
琴行是遇到的蓝雅君是警惕的、生机勃勃的、期待阳光的,是荼蘼盛开时。
但是他那时遇到的蓝雅君像是彻底枯萎的荼蘼花,活着就像是死了。
她不能进行正常的交流,在她身边一直陪伴她的宋海帆听说松灵泉是找蓝雅君拍电影的也非常抗拒,他不觉得现在的蓝雅君能进行任何正常人的活动,松灵泉问她怎么了,宋海帆揉了揉蓝雅君的头,眼中含着泪,说:“她病了。”
松灵泉觉得蓝雅君能蹦能跳,除了面色比一般人要苍白之外,好像没有太大的毛病。
但他们悄悄跟他说,她得的是精神分裂。
“这样的精神状态,”赵昌坚皱着眉,说,“我怕没办法进行拍摄。”
松灵泉也跟着皱起眉,立即驳斥道:“不可能,我两年前看她还是好好的,这怎么突然就……”
赵昌坚拉走了松灵泉,解释道:“她以前确实没病,但是,她是没病的时候关进这里的,时间长了,就真的疯了……”
蓝雅君最开始加入证人计划就是宋海帆强烈推荐,但结果从上面更权威也更可信的司法鉴定结果出具的报告显示她确实是就是严重的精神分裂。
宋海帆急了,连忙说不可能,当场就要撕了报告,但是蓝雅君从始至终都置身事外,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躺在病床上,沉默寡言,活着就像是死了。
那一年,远在省外的S省经过中央的调令组成了调查组,直接空降到了C市,他们在周边调查走访郑兴丰,但是C市的市民怕极了他,一个字也不敢说的,又去临近市调查,也一无所获。
根本没人敢说。
在调查陷入僵局的时候,调查组组内某个组员的战友向他们推荐了追凶十几年的宋海帆,并终于从宋海帆哪里得到了郑兴丰发家的前后因果,但是宋海帆是个警察,不是事情的参与者,无法作证,他所有的说法都可以说是猜测,推断,而这些是没办法锤死郑兴丰的。
调查于是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宋海帆其实一开始也不太信任调查组,在后来也只敢信零星几个人,再后来,他就向他们暗中引荐了蓝雅君。
当时大家陷入了狂喜,但是鉴定报告真的下来的时候,众人又被泼了一盆冷水。
如果没有正儿八经地证据移送法院的话,郑兴丰是不可能被起诉的,蓝雅君一个作证还需要时刻做精神鉴定,判断证词是否有效的病人,只要郑兴丰稍稍做一下手脚,就会被全面推翻。
没有铁证如山的物证,很难扳倒郑兴丰,大家没有放弃,一边把蓝雅君从精神病院带了出来,加入了证人保护计划,一边继续寻找郑兴丰作恶的证据,走访调查,以求完善证据链,把郑兴丰锤死到监狱里去。
这样长期高负荷的工作保持了大概一个多月,关于此案的资料堆叠起来有人那么高的时候,傅家又跳出来了,表示可以作为人证,又提供了当年郑兴丰竞拍时不当作为的证据后,调查工作一下子从枯水期走到了丰水期,而在告郑兴丰的人证、物证有了眉目后,那些不敢说、不敢告的人也走了出来,勇敢地向调查组举报了郑兴丰。
宋海帆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蓝雅君,他坐在床边,看着始终沉默的蓝雅君,含着泪,难以掩饰喜悦地说:“雅君,苍天开眼了。”
蓝雅君眨了眨眼睛。
她在那之后终于说了这么多年里的第一句话,她声音干涩、沙哑,轻声说:“我还有证据。”
那一天是春天,春雨朦胧,宋海帆撑着伞,为蓝雅君挡雨,蓝雅君身后跟着好几个调查组的人,他们迎着春雨,来到了C市的公墓里。
当年,宗春蓉为了以防万一将证据分成了三分,一分放在她自己手里,一分放在了载着所有过往记忆的家中,一分放在蓝雨心的坟墓里。
这些便是宗春蓉这一生让她最幸福也最痛苦的人和物。
细雨朦胧,看不清前路,蓝雅君踉跄着步伐,艰难地向墓山上走去。
“宋叔叔,”她看着前面的雨,对宋海帆说,“妈妈临终前告诉我,人生在世,兴衰祸福都没个定数,所以一定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留个后手。”
她转过头来,苍白的脸上镶着一对被生活的苦难折磨得无神的眼睛,她问:“您说,我做得对吗?”
她一定要在最后时候,成为压死郑兴丰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再也赌不起了。
宋海帆含着泪,感受到了她没有说出口的歉疚,笑着说:“做得对,很对。”
“古话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也说,形势比人强,半点不由人。”
“你没错,”他拍了拍她的肩,“你比任何人都做得好。”
蓝雅君松了口气,她走上高高的墓山,然后从里面找到了蓝雨心的墓碑。
墓碑上的蓝雨心还是那样不苟言笑,对她记忆已经模糊的蓝雅君静静地蹲在墓前,安静地看着蓝雨心的相片,想起来的却是她的笑意。
蓝雨心一直在她身上寻找那独一无二的美丽。
宗春蓉一直在她身上寻找那永不屈服的灵魂。
于是,她两者都有,一个人活成了两个人。
“姑姑,”蓝雅君抚摸着蓝雨心冰冷的墓碑,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她说,“我一直在好好读书,好好做人,没有辜负自己、辜负良心。”
“谢谢您,”她说,“我爱您。”
已经合上的墓碑被撬开了,露出了尘封已久的蓝雨心,蓝雅君抱着她的骨灰盒,贴在脸边,似乎在跟死去的蓝雨心拥抱,然后她在雨中,缓缓打开了骨灰盒,亮出了蓝雨心雪白又正直的遗骨,也亮出了拨云见日的最后一招。
身后的众人发出了喜悦的声音。
蓝雅君却望着不绝的雨,期待着天光乍破,黎明将升。
当所有证据都移送法院的时候,挣扎不能的郑兴丰选择了逃跑,他早在三年前就感受到了时局变了,悄悄地转移了一部分财产到海外,到了最后时刻他弃了他的商业帝国,放弃了他所有的弟兄,想要在被起诉之前,逃亡国外。
蓝雅君却在这之前,以宗春蓉女儿的身份,以故意杀人罪的罪名,把郑兴丰作为犯罪嫌疑人立即执行拘留和审问,直到拖到开庭之前,意外在这时发生,郑兴丰知道自己将被逮捕,从家里裹挟了大量的钱财,直接弃了正常的道路,从C市的大山里打算绕过大山,一路走出H省。
这样的方法当时愚蠢又荒谬的,追捕他的警察很快包围了大山,轮番搜捕,郑兴丰被困在某处小屋外,他很聪明,也很恶毒,逃亡的一路还不忘了拖上无辜的人质。
老林是跟他到最后的人,他拿着枪,强迫一群人质闭嘴,然后小心地观察外面的动静,对郑兴丰说:“郑总,我们现在怎么办?”
郑兴丰抽着不离手的廉价香烟,笑了笑,说:“老林啊,没有办法了。”
“我们已经到末路了。”
“郑总……”
“临到终了,真是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关照,”他点起烟,头发苍白,身形佝偻,再没有当年纵横捭阖的半点样子,他说,“到了最后,我能求你点事儿吗?”
他抬起头,被温暖又慈悲的阳光笼罩着,脸却埋在阴影里,扭曲又残忍,他说:“我想见见我那位宝贝女儿。”
他笑着说:“我要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为了人质的安危,在宋海帆的强烈反对下,他们把郑兴丰的要求说给了蓝雅君听,蓝雅君答应了。
宋海帆和赵昌坚提着枪跟在她身后去往了抓捕现场,这时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