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开始后,依然是宋庠最先开口,表明宋国立场,即联姻、增币、割地皆不答应,但可以多派兵驻于宋夏边境,吸引西夏军队,减少辽国伐夏的压力。
事实上在亲眼目睹宋国的火器威力后,此时的萧孝友、萧古和、邱洪等人对于逼迫宋国答应增币一事也没剩下多少底气,纯粹就是有枣没枣先打三杆,万一宋国会答应呢?
因此宋庠代表宋国婉言拒绝,三人也不意外,相反,宋庠提出增加驻军于宋夏边界,更令一众辽使感到惊疑。
萧孝友当即问道:“南朝……莫非也要趁机伐夏?”
宋庠摇头道:“不,仅是侧应贵国伐夏。”
萧孝友三人对视一眼,随即邱洪似笑非笑道:“贵国突然如此好心,却是令我等有些惶恐不安……还请宋枢密实言相告,贵国意欲何为?莫非亦想趁机分一杯羹?”
宋庠自然不会将真正的目的实言相告,以免辽国改变主意,令他大宋错失千载难逢的良机,遂谎称众人之前商量的借口道:“分一杯羹什么的,我大宋从未想过,但每年二十五万银绢的‘岁赐’……能省自然最好。”
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萧孝友三人对视一眼,姑且相信了宋庠的说辞。
随即,邱洪略一思忖道:“事实上,南朝若想分一杯羹,也无不可……甚至,联手瓜分西夏亦无不可。”
宋方官员皆微笑不语。
他宋国目前连陕西四路的蕃民隐患都未解决,谈什么和辽国瓜分西夏?
若西夏此时覆亡,那他宋国岂不是就要立刻面对来自辽国的压力?
也不全然是出于畏惧,关键是时机不对。
当初赵旸与宋庠、高若讷一同商讨战略时,就曾商议过按部就班提升宋国军队战力:首先以实力最弱的、陕西四路不愿编户齐民的蕃人为敌,既能提前扫除讨伐西夏途中的隐患,也可顺便拿这场稳胜的战争来练兵,不求锻炼地如何精锐,至少要令久不参战的禁军重新了解战争;然后才能再进一步,尝试与体量远逊于宋国的西夏开战,进一步锻炼军队。
至于体量与宋国相差无几的辽国,赵旸等人肯定放在最后,待做足全部准备,才敢尝试去夺回燕云十八州,甚至鲸吞整个辽国。
因此当前与辽国瓜分西夏,对于宋国而言有弊无利。
宋庠亦深知这一点,摇头拒绝道:“时机未到,恕我大宋不能答应。”
邱洪稍有些遗憾,眼珠微转,但也不再劝说,倒是萧古和质疑道:“你南朝莫不是想着等我大辽杀入西夏时,来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你契丹杀入西夏?你契丹若真杀入西夏,令西夏不能抵挡,那我大宋就要考虑如何暗中支援西夏了!
宋庠瞥了一眼萧古和,信誓旦旦道:“这一点尊使可以放心,贵国攻打西夏期间,我大宋绝不占西夏寸土。”
“这种承诺毫无意义。”萧古和冷笑道:“待我大辽杀败西夏,介时西夏自然不敢违抗你南朝,介时你南朝即可取消二十五万岁赐,甚至还可以逼迫西夏割地献城,这岂非还是占了我大辽的便宜?”
他自说自话一大堆,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可以,但要加钱!
“十万!”
“……”看了眼自以为抓到机会的萧古和,宋庠转头看向赵旸。
赵旸会意,接过话茬道:“增币就别想了,不过,我有另外一桩生意与几位尊使商议。”
见赵旸这个“主战派”开口,萧孝友、萧古和、邱洪等人的神色立刻变得肃然几分,萧孝友谨慎问道:“不知是什么生意?”
“两国贸易,互通有无。”
“榷场互市?”萧孝友有些疑惑地看向赵旸,试探道:“赵司谏的意思是,增加榷场互市之钱物?”
“对。”赵旸笑着点头道:“每年十万的增币没有,但每年增加十万的互市,这还是可以的。”
这能一样么?
萧孝友暗自嘀咕一句,随即又试探道:“却不知贵国求何物?”
赵旸摊摊手道:“牛羊、战马、皮毛,皆可。”
萧孝友没有回应,邱洪却是笑了,摇头道:“财帛虽好,但不敢资敌啊……”
“敌?”赵旸表情古怪道:“我以为两国是兄弟之邦……”
邱洪挑挑眉道:“我大辽视宋廷为兄,然宋廷可未视我大辽为弟啊。……既是兄弟之邦,贵国私下研发火器,又怎么说?”
“自保之术而已。”赵旸轻描淡写道。
邱洪冷笑道:“自保?我不信贵国研发火器,不曾想过用来对付我大辽。”
“这个嘛……也无可厚非是不是?”
邱洪一愣,随即冷笑道:“赵司谏这是承认了?”
宋庠、庞籍等人惊见赵旸居然不反驳,正要开口圆场,却见赵旸笑着说道:“我大宋承汉唐之制,华夏正统,有志于恢复旧朝疆域,有何过错?”
邱洪不悦道:“我大辽才是承汉唐之制,华夏正统!”
“当然。”赵旸笑着点头道:“我华夏历来是‘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故贵国虽多为契丹人,然推崇中原文化,自然也视为正统。”
萧孝友一愣,惊讶道:“贵国答应与我大辽并称南北朝?”
话音未落,宋庠、庞籍、高若讷等人纷纷皱眉,坐在赵旸身后的何郯、陈旭、张择行等几名御史更是出声道:“赵司谏,千万不可……”
赵旸也没未回应众人,摇摇头道:“当然不,自秦扫六国一统天下以来,历朝历代便奉行‘大一统’之论,自此这片土地上便只有一個国家可以称中国,承前启后,泽被世人。若宋辽两国并称南北朝,又何来颜面自称华夏正统?”
一众辽使纷纷露出惊讶之色,随即邱洪皱眉问道:“赵司谏这话……在下是否可以理解为,辽宋两国必有一战?”
“对!”赵旸点头道:“然宋辽之争,并非一定是你死我活,在我看来更像是兄弟内阋,为争嫡庶名份……只要分出胜负,又何致将事情做绝?若有朝一日贵国衰败,我定然奏请官家,将辽主尊封为安乐王,与其子女儿孙安享世代富贵荣华,介时辽国臣子,亦一律奉为上宾,愿为我朝效力者便出仕为官,不愿者我大宋也可许他世代富贵。”
这话一出,室内呈现久久的寂静,直到萧古和愤慨地将其打破:“若日后你南朝衰败,我也定当奏请我主,尊封宋主为安乐王,与其子女儿孙安享世代富贵荣华!介时你南朝臣子,亦一律奉为上宾,愿为我朝效力者便出仕为官,不愿者我大辽也许他世代富贵!”
“可以啊,有何不可?”赵旸摊摊手笑道。
见赵旸依旧笑容自若,萧古和脸上怒气一滞,惊疑不定地打量赵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