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街道上渐渐点起了昏黄色灯,有钱的店铺白炽灯亮的让煤油灯多此一举,可是哪家也不甘心自家连盏灯都不能拥有。梨园的灯点起了两盏大红灯笼,今日是三笑醉今年最后一次的登台,岁尾的表演吸引了更多的人,千金一票难求。门口等待的人吵闹起来”凭什么我不能进去?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曹大将军的侄子!你们惹得起吗?”
围观的人嗤鼻“不就是前几年曹将军的唯一的儿子周森中枪身亡没了后代这才领养了弟弟家的孩子,傲气什么啊。”
“就是,人家曹家真正的那位公子哥不仅人打仗厉害,还是个多情种。就是前几年那个红玫瑰....”
“哪个?”
“烧死的那个。”
“哦,想起来了。”
“那时候不也是闹得满城风雨吗,曹家那位公子哥和红玫瑰纠缠不清,听说啊,还有个私生子。你看这曹家怎么一个个的不是和舞女扯上关系就和戏子纠缠,真是.....”
没票还耍无赖的曹达听到他们说话冷哼一声”他就一个私生子,你们这么评价他倒不如一起去陪他。“说罢将枪抵在了一人头上,那人颤颤巍巍赔罪“曹公子....”
“出来人了。”一群人七嘴八舌说着。
曹达瞥了一眼对着走出来的副班主说“今天三笑醉要不亲自替你们梨园出来赔罪,我今天就烧了你们梨园。”
“这?三笑醉在上装是在出不来,曹少爷,我在这里给你赔罪。”
曹达冷笑低头摆弄着枪不屑抬眸将枪再次抬起来对准了副班主“你觉得呢?”
眼瞅着这曹达一个冲动就开枪了,远远听见了字正腔圆声音洪亮的一句话“曹少爷何必大动干戈,这大过年的。”傅成楼穿着戏服就赶了出来对着副班主使了眼色让他离开。冬日寒风瑟瑟,傅成楼衣装单薄又因为瘦弱,仿佛一吹就倒。
曹达看着是傅成楼脸色才好看些“三笑醉呢?”
傅成楼脸上挂着笑卑微的很“这不听说您来了抓紧化妆,细致些也不辜负您来听戏的美意啊。”
“傅成楼,你这一张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我不信你。”曹达虽然脾气暴躁但是不蠢,也不是好糊弄的人。傅成楼抬起裙摆一脚踢倒顶撞曹达的听戏之人“你怎么能乱说话!”然后又对着梨园护卫说“把他带到梨园关起来,慢慢给曹公子道歉。”
曹达略微有点满意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傅成楼一直密切注视着他的神色变化,见到这般又圆场说“这戏都开场了,您再不进去,一来我也不好意思进去唱戏。二来,您也耽误看戏,不是吗?消消气,咱过年开开心心的听戏。”
他一听傅成楼说的在理便大摇大摆地走进梨园开开心心去听戏,傅成楼暗自叹气这些人没有本事却能闹,他听的七七八八,无非是那人说的曹家公子周森更加惹怒了曹达。他心内觉得好笑,现如今那些“大将军”的孩子能抗击外国侵扰的越来越少,就连比得上周森的那份爱国热忱一半的都没有,倒是多情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成楼快步去安抚了带入梨园的那位,赔了不是又给找了个好座位,那人对着傅成楼连连道谢。如若没有傅成楼那一脚,可能曹达必定不依不饶。本应该是他道谢傅成楼,可傅成楼反倒是与他道歉赔礼,果真是八面玲珑的玲珑透。
这一晚傅成楼处理了许多事情,冯致却只听得他们口中提了几句并不知他有多费心思。戏幕落了,便又变成了台下平淡的平民百姓,身上风光都卸了下去。冯致看傅成楼在厨房精心准备着过年所要准备的酒菜不由得浅浅一笑。他身着一身灰色长袍站在门外,看起来像极了一个俊美的书生,难得的在戏场多年并未沾染一丝风尘气。可傅成楼?与他正好相反,精明的过分,凡尘一俗人。可冯致心里清楚,他的一切都是傅成楼替他扛起来的,他不愿应付人情来往,傅成楼去。他不愿同达官贵人过多牵扯却又不得不需要庇护,傅成楼去强颜欢笑。冯致低语“我这一生有你便值得了。”
他回到房间等待着傅成楼带着酒菜归来,未料到先等来的是别人的邀约,不得不赴。
冯致第一次被父亲主动要求见面,他去的路上想了很多种可能性,也许,父亲真的是想他了?始料未及的第一句话就是“丢人!”
他的父亲坐在轮椅上盯着他恶狠狠的扔出了这句话,丢人?丢的是谁的人?玄父冷哼一声“和男人纠缠不清,丢人。”原来又是因为这些传闻,这句话让冯致尤坠冰窟,心中对父亲的那一丝丝温热被全部冷藏,冻得结实。
“你是我儿子,只要你和那个傅成楼的事情断的一干二净,我就会接你回玄家。你和南风关系很好,回到玄家南风也开心。我也不会让人计较你是个戏子。”
冯致苦笑挽起长袍对着他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头,他挺直腰说道“我姓冯,是你口中的戏子所生,和高高在上的玄家没有任何关系。”
玄父本以为他会和他吵一架,替他自己抱不平,替他母亲抱不平,可这些都没有。冯致过于镇静,甚至是冷漠的出人意料。冯致这一生,于最落魄之时是忍耐,不曾抱怨埋怨半分。于最风光时,不曾骄傲放肆,此刻他的心思谁也猜不出究竟是起了怎样的波澜。
雪下的极大,他一人趟着雪面无表情的穿梭在街上的热闹人群之众,脸色越来越白。他突然停住脚步低头流了一滴泪,像是委屈也像是释然。
他走了很久很久,那样漫长的道路艰辛的走过之后才看见了站在房檐下的傅成楼。傅成楼与他隔着几米相望,手里握着他的毛皮披风,没有问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只是默默为他披上了衣服拉起了他的手说道“我热了酒,你喜欢的百日醉。”
冯致低头看着相牵的手红了眼眶,傅成楼我要怎么推开你?若是不推开你,你又会得到个什么结局?
这一夜傅成楼陪着冯致喝了许多酒,酒性不好的冯致趴在了桌上,他看着醉倒的他无奈笑着。他知道冯致有心事,他不去问也舍不得他保护了这么多年的人再受了苦,有些事情他总要替冯致想的多一些。他此刻心中苦闷不比冯致少半分,把酒当成水灌了下去,醉的比冯致严重得多。不知是何时,闻听的细微声音,他想要睁眼却是醉的不能,唇上一片柔软鼻尖缠绕着淡淡的熟悉的味道。他一觉醒来,昨夜之事记得不清楚,冯致依旧那般自若,便知道原来是个可笑的梦。
是梦非梦,谁有说的清楚,就当它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