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丁权僭建】四个字,陆瀚涛就缓缓收起笑容,他微微侧身,邀请曹燕君和陈志越坐下。
“来来来,两位先坐下,我们一边饮茶一边谈。
我开价,你们可以还价啊。
正如这位先生所讲,不要轻易动气。
做生意,求财不求气的,难得贵客临门,待我换泡靓茶先。”说完这几句场面话,陆瀚涛面上又恢复了笑容。
曹燕君眼看陈志越一来,姓陆的语气,明显摆软了不少。
多多少少出了一口恶气,她带陈志越过去坐下,顺便帮他介绍了对面那位喊人取好茶的陆家族长。
“陆先生,不用这么麻烦,正好我带了茶叶过来拜访您,冲这些就行了,上好的铁观音啊!”陈志越满脸笑容,扭身冲着阿武伸出右手。
阿武表情很古怪,将提在手上,包得十分精致的茶包递给越哥。
陆瀚涛闻言大笑,连连点头:“来就来了,怎么还破费了呢?
哟,还是祥兴的茶,太贵重了,太贵重了。
大家初次见面,这怎么好意思呢?”
“陆先生,您是新界知名的乡绅,我是初入商场的菜鸟。
君姐她之前,也没做过什么生意,这次过来新界买厂,我们俩个,还要劳烦您多多提点。
区区一点茶叶,值得什么,就怕您嫌弃不好,入不得喉呢。”陈志越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袖子,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走到陆瀚涛身边:“陆先生,不如由我来冲茶吧。
实不相瞒,我上礼拜,报了一个茶艺班,今日拿来班门弄斧,等下冲得不好,大家不要笑话我哦。”
“啊?哪有客人头次上门,就冲茶给主人饮的事?
不妥,不妥!陈先生,这样是不行的。
一旦传了出去,我陆某人,要被十里八乡笑话我一把年纪还不懂得礼数。”陆瀚涛嘴上拒绝,起身动作比谁都快,还冲曹燕君露出一個挑衅的表情。
刚才听到【丁权僭建】,他还以为来了一个多了不起的人物,谁知道,原来是一个绣花枕头。
曹燕君面色铁青,不过出于陈志越的信任,她扭头不睬陆瀚涛,将目光放在一株摆在花梨角几的黄杨盆景上。
陈志越这个时候,已经占了茶位,而陆瀚涛就坐在曹燕君左边的椅子上,笑眯眯等着欣赏陈先生的茶艺。
陈志越笨手笨脚,用开水烫着茶具。
陆瀚涛很‘好心’地提醒他要如何做,一副前辈指点晚辈的嘴脸。
噼里啪啦忙了一阵子,眼看终于要拆茶包了,陈志越突然看向阿武:“喂,阿武,你还傻站着做什么?
自己找椅子坐啊,过来陆叔这边,又不去外人家里,不用见外的。”
“是啊是啊,都是自己人!这位小兄弟,随便坐,肚饿了,这里还有茶点和水果可以吃。”陆瀚涛对着陈志越哈哈大笑,他越看越觉得,曹燕君找的这个合作伙伴是一只棒槌。
阿武收到陈志越打来的眼色,哦了一声,坐在陆瀚涛左手边。
真是主人不懂礼数,下人也不识得规矩!
我叫你坐,客套话而已。
你个扑街什么身份?居然坐在我的身边?
整个客厅,十几张椅,随便找一张,都比我身边这张合适啦!
陆瀚涛嘴角抽了一下,可注意力很快就被陈志越那边搞出来的动静吸引过去。
只见陈志越拆开茶包,露出里面所谓的铁观音——一大堆青气逼人的枯枝硬叶。
看着这一包不值钱的劣质茶头,陆瀚涛再也憋不住笑声了:“哈哈,陈先生,你刚刚说,你买的是什么茶?”
“铁观音咯,一两60块钱呢!”
陈志越抓起一把茶头怼入陆瀚涛的朱泥手拉壶,挤得噼里啪啦,依旧塞不了几片入去。
他干脆换上一只潮州盖碗,一把一把茶叶摞上去,添得比清明祭祖的白饭还高出两指高度。
“铁观音?阿越,伱被人骗……”陆瀚涛连连摇头,可话还没说完,坐在他身边的阿武一拳头捶在茶桌上,巨力震得茶点,水果全部跳了起来:“骗?一两60块钱呢!
我在城寨帮人砍手指,一根不也只收雇主60块?
现在你屈我大佬买的劣茶给你……”
“阿武,收声!
我警告你多少次了,出来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斯文样!
现在粗声粗气做什么?
你怕陆叔不知道你是杀人如麻的城寨刀手啊?”陈志越提着砂铫壶,缓缓给摞得十几厘米的茶叶注水。
陆瀚涛被突然发飙的阿武吓了一跳,听到陈志越隐隐带着威胁的话语,他反而渐渐定神下来,甚至内心还有点不屑。
城寨刀手再恶又如何?
这里,可是新界陆家。
曹燕君还有长乐的背景呢,不一样被我气得离席而走?
一个城寨刀手罢了,敢动我一根毫毛,你们几个别想走出村口!
陈志越用了半壶砂铫水,终于将茶头冲软下去。
那股臭青叶味,方圆一米之内,别提有多冲了!
毕竟,茶头这个玩意,除了少数人拿去喝,大部分是用来做枕头用的。
因为,味道苦涩,超下油,太伤胃。
“阿武,快跟陆叔道歉!”陈志越用茶夹夹了一杯,摆在陆瀚涛面前。
阿武松开拳头,站起来冷冷看着陆瀚涛:“对唔住啊,陆先生,我是粗人,您是乡绅,请饮茶,别同我计较。”
面对这种脑子明显缺根筋的家伙,陆瀚涛还能如何?
他强打笑容说着无妨,将面前这杯茶汤色呈青黄的‘铁观音’端了起来。
有把握留下对方几人,那是过后的事;
现在不赏脸饮茶,万一捱了阿武几下拳头,自己不得亏得慌?
虽说有点心理准备,但是陆瀚涛还是被满腔的苦涩味,搞得眉头紧紧皱起来。
尤其是他那条舌头,感觉好像一瞬间,被渡上一层蜡一样,十分的难受。
陈志越面不改色,陪了一杯,最后一杯端给阿武。
阿武拿起来就饮,之前他拉着黄包车,别说是茶,有温盐水喝都是奢侈了。
这点小难度,对他来讲,不算问题。
至于曹燕君,被陈志越分了一杯白水,不用遭罪。
“陆叔,既然茶喝了,那我们就正式谈谈生意了。”陈志越动作很快,烫杯洗杯冲茶,又是一杯放在陆瀚涛面前:“自从197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