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猎春相会

“江南的那位世子爷既然已经回来了,你可要小心些。”

随着官家在东头城墙敲响的第一声锣鼓,容溦兮在带着薄雾的晨光中骤然的睁开了惺忪睡眼。

门外的小丫鬟连扣了三下门,呼唤道,“溦兮姐,夫人那屋摇铃了。”

梦中人的声音渐渐散去,容溦兮坐起身来,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忙回道,“这就来。”

洗面,穿衣,编发,所有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半分的时间也不敢耽搁。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小丫头见人雷厉风行的推门出来,脸上忽的惊愕了一下,未等反应过来,赶忙跟在了容溦兮的身侧。

容溦兮边走边问道,“夫人摇了第几次了?”

“今早儿头一次,许是侯爷走得早,夫人又睡了个回笼觉。”

容溦兮心虚的点了点头,脚下的步子却未曾因这几句安慰的话迟慢下来,幸好今日夫人也起晚了些,不然真的要被那噩梦把正事给耽搁了。

方进门,正见侯府的夫人林芝穿着一件清丽的芙蓉罗色纱衣坐在镜前,实乃有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的美貌。

彼时,林芝一面看着手中的春幡,一面对着镜子嫌弃,“这东西非得要带吗?真是丑的很。”

容溦兮笑道,“打春之日,官家之人都要带,夫人风华绝代,带什么都会好看的。”

说罢,她偷瞄了镜子里林芝,见她撇了撇嘴,必是对这东西还是抵抗的很,于是,盘头的时候她特意挽了个别样的发髻,既显得高贵优雅,又能将这春番隐藏其中,只漏出一个小头,如同一个小小的头钗。

待梳妆完毕,林芝满意的瞧着今日的模样,扭头夸赞道,“就你的手巧,我今后如何离得了你。”

容溦兮将外袍替林芝披上,娇嗔道,“若是离不开奴婢才好,省的日日给奴婢找婆家了。”

林芝假意责怪道,“我和侯爷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已到了离府的年纪,我们总不能把你一直耽搁在这,难道,你这辈子还能不嫁人吗?”

容溦兮佯装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着手里的工作,林芝自然不会放过她,可正说得起劲儿时,门外的马车已经催了又催,这才让容溦兮逃过了一劫。

马车一路走到了宫门外,宫门之内只能靠着步行。

容溦兮看着带路的小公公带着他们在这深红色的宫墙内左拐右拐,不似是去御花园的路,口中差异问道,“敢问公公今日是在何地设宴。”

小公公冗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殿下有旨,已改为太和殿请各位用膳了。”

说罢他又埋怨道,“还不是怕了那位世子爷。”

怕字一出口,他忽想起身后乃是皇上亲信之人,刚忙咳嗽了两声,将这事掩盖了过去。

太和殿外,容祁在门口等着,见二人过来赶忙迎了过去,扶在了林芝的身侧。

刚走两步,说道,“溦兮,你就不要进去了。”

容溦兮恍惚了一下,容祁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又唤道,“容溦兮,侯爷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容溦兮闻声侧头,好脾气的点了点,说道,“那奴婢在边上守着。”

容祁点点头,指着容溦兮威胁道,“那头有几棵海棠,太后本也想叫你瞧瞧的,记住,不许乱跑!”

说罢夫妻二人牵手登上了太和殿的台阶,林芝一步三回头瞧着可怜兮兮的溦兮,一面斥责容祁道,“你干嘛对溦兮那么凶。”

容祁是个怕媳妇的,听了埋怨赶紧认了错,片刻才说道,“风水轮流转,她在这她也尴尬,皇上也尴尬,更重要的是我也尴尬,不如放了她我们大家都舒服。”

。。。。。。

宫宴开始,今日立春,依着规矩要有土牛耕田于门外,不过今日既改了内殿设宴,便将这步放在了东郊分场上。

太和殿内,惠帝举杯庆贺避不了寒暄的几句,待一套礼成,这才有司膳房的宫人们送上了美酒佳肴,宴席也算是正式开始了。

惠帝左边坐的是先皇的皇后,如今的太后,身右坐的是当今的皇后。

这席子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依次按官阶坐满了朝中重臣。

惠帝看了一圈和气之象,这才把目光转到了今日的重要来宾苏温言的身上。

苏温言见惠帝望向自己,不慌不忙的举起了一杯酒同他对饮而下,饮毕,便听惠帝关心问道,“贤侄何时到的京城,怎么也不传报一声。”

苏温言如一名谦谦公子一般,恭敬回道,“回禀陛下,臣不过是个晚辈,回京这点小事怎敢惊扰宫中。”

惠帝见苏温言如今越发出落得一表人才,心中百感交集,笑说道,“这次你回来齐王为何不与你同路?”

苏温言含笑回道,“家父已习惯了江南种花拾草,采桑垂钓的日子,一时回这怕是不习惯,不过,他已托我转达了对陛下的敬意。”

种花拾草,惠帝听得心中一紧,赶忙扯开了话题开着玩笑道,“他倒是逍遥,就不怕我把你招为京中贵婿留在身边,让他再也见不到你这个儿子。”

“以世子的条件,京城的贵女们只怕要抢破头了。”

苏温言听了这声回眸,这才注意到了坐在他对面的男子。

男子容貌俊秀威武,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几朵吉祥云纹,显得气质更加高雅贵气。

惠帝笑了笑,介绍道,“这是朕和皇后的长子苏明礼,头些年我送他去山上学艺,你可能没见过。”

苏温言眼中惊喜,笑说道,“原来这就是大皇子,久仰。”

“世子听说过我?”苏明礼含着三分浅笑问道。

“陛下和皇后的皇子中,二皇子骁勇善战,大皇子足智多谋,想来,这天下没有不知道的。”苏温言的眼睛带着一丝深意的望向苏明礼。

两人对视的刹那,好似有一刹电光火石般的交融。

惠帝一听,心中颇为骄傲,开口说道,“是啊,这两年多亏了明壬在北面驻军,我大邺朝才有如此的安定。”

苏温言收回眼神,举起酒杯笑看着惠帝说道,“明君之下岂无良臣,陛下如此圣明,才有了二皇子和毅勇侯这样的贤子良将愿意跟随左右。”

说罢,伴随着杯中酒的一饮而尽,他的眼光扫过了毅勇侯容祁的位子,眼神中忽的跳跃了一下。

另一边厢,容溦兮饶过灌木,看了看御花园中所剩无几的海棠树,心中可叹。

她瞧了瞧树干和枝丫倒无大碍,只是有些卵虫依附,需要做些药来。

忽然,林子深处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这个时候宫人们都在宴会上伺候主子,还会有谁和她一样如此不被待见。

容溦兮小心翼翼的往前巡视,忽见一身着华服的男子负手而立,望着一树枯木左右查看。

容溦兮一眼认出了那人腰间的宫牌,赶忙作揖道,“奴婢斗胆,惊扰了太子殿下。”

苏明烨也不转过身来,只和曛一笑,摆手道,“不碍事。”

容溦兮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愣在那里。

太子的风闻从来没有停止过,世人都说这太子人如温玉,却是个不思进取,留恋山水的主,比起哥哥们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她抬头瞧了瞧,悠然说道,“这是月桂树。”

苏明烨慢悠悠转过身来,一见来人,欣喜道,“原来是你,容祁身边的小丫鬟。”

“回殿下,是奴婢。”

苏明烨见此人来了,两眼放光,不顾身份便将人拽了过来,指着这枯木说道,“你瞧瞧,我这树长得可好?”

容溦兮抿了抿嘴,左右为难,桂花喜温暖湿润,最适宜南方的季候,至于这北面,委实不是最适合它的地方。

她看着苏明烨眼中对月桂的期待,悠然说道,“京城严冬酷寒,这月桂应该是受冻了,等暖春来袭,许是能缓过来。”

苏明烨眼神带着几分有伤,喃喃道,“是吗。。。原来它也不适应这。”

容溦兮不知方才说错了什么,只赶忙作揖道,“殿下不必忧心,桂花柔嫩,但桂树坚韧,若是找一处日光充足通风好的屋内栽种,也是可以存活的。”

“真的吗?”容溦兮这样一说,苏明烨又提起了三分精神来。

“陛下设宴都不来,我当是去了哪,原来,是会姑娘来了。”

几声刺骨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在二人身后响起,听的容溦兮浑身战栗了起来。

方回眸,海棠树下,苏温言锦衣华贵,眉眼含霜,唇带笑意,只一瞬,容溦兮觉得天地间的呼吸都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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