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入这具身体,意识还未苏醒便被扔进血河受到无数怨念与恶魂的侵染,三二七每时每刻都在血河中挣扎,但每次都只会让自己的身与心陷得更深。
腥臭的脓血灌入口鼻,刺激着她的感官。
那感觉,就像是自己变成了一团被人反复扯断又复原的橡皮泥,在一次次揉捏中终于从新泥变成了迟钝的脏块儿。
她的精神也与橡皮泥一样,变得迟钝,难以复原。前世的记忆被撕成了碎片,散在血水中,让她忘记了“自我”。
但不管多迟钝的生命,都是会向往着“光”的。
这一天,血河上空的乌云层比往日薄了一些,阳光难得透过薄层照射在血河上,直到唤醒沉睡在河底的三二七。
“唔……”
三二七被透射下来的细碎阳光晃得缓慢睁开眼。
这是她第一次醒来。
第一次醒来见到的场景,是奋力穿过表面铺满各种肉沫的血河表面的阳光。
到底是阳光灼烧了片刻的阴霾,像稀星一样落入河底,洒在三二七带着稚气的脸颊上。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闪亮又朦胧的星星。
奈何她的动作搅动了河水,许多肉沫与骨渣飘到她身旁,阻隔了光。
她慌张地张嘴,血水灌入口鼻,呛得她只能“啊”、“呀”出声。
“嗯?”坐在河边稻草亭下休憩的一四九睁开一只眼,神魂力量凝聚在眼周,瞅着河底醒来挣扎的三二七。
“一个月了啊……醒得还挺快。”
他刚说完,三二七便扑腾着跃出了血河。
她还保持着伸手抓握的动作,两腿使劲向后蹬,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尾巴不停地来回摆动,尽管这样做会刺激到尾巴上的伤口。
这一瞬,一四九瞪大了眼睛。
以往被投入血河中的躯体都化作了养料,漂浮在表面。一眼望去能看到许多带着编号的尸体。
二零七、二六二、三一八……漂浮的尸体很多,就像是洒在厚厚的番茄酱上的芝麻,但只能看到两百以上的编号,因为两百以下编号的尸体已经被血河融化,成了血水的一部分,顶多能找到一些他们的肉沫吧。
而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生命能够挣脱血河的束缚,飞向天空。
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又恢复如常。
他知道,这样的自由是短暂的。因为他也曾尝试过,很显然,他失败了,失败得很彻底。
果不其然,血河上的三二七还没能触及到眼中的“星星”,眼前的场景忽然暗下来。
有个魔族挡在了她的身前,是墨九卿。
“星星”没了,三二七有些生气,便对着墨九卿龇牙,喉中发出幼兽般的“呜呜”声。
见状,墨九卿轻笑一声。
“泡了一个月竟还些硬气,该说真不愧是介麟血脉么?”
说完,他挥手释放一道魔气劈向三二七。
感受到危险,三二七两手交叠在身。或许是妖兽的部分占据了她的大半思维,关键时刻双臂竟浮现出一些黑色龙鳞。
可两者实力差距太大,魔气打在她身上,留下了伤痕,并将她打回到血河中。
温热黏稠的血水再次灌入三二七的口鼻中,她透过血水看着俯视自己的墨九卿,心中涌现愤怒与不甘。
他让“星星”消失了。
他凭什么能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三二七是这么想的。
于是,她再次奋力地跃出血河,主动亮出爪牙攻击墨九卿。
这一举动,让墨九卿与一四九感到出乎意料。
但她越是这样,墨九卿就越是想要击碎她。
数道魔气一起朝着三二七劈过去,道道深可见骨。
三二七被魔气的波动震荡得停滞在半空中,浑身伤口喷溅出的血雾久久挥之不去。
“哈哈哈哈哈——”墨九卿掩面仰头大笑出声,竟有些病态的兴奋。
“哈,你是介麟如何,不照样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墨九卿抬手将三二七吸了过来,用力掐住后者的脆弱的脖颈。
他压低头颅,眼尾上翘,眸中露出凶光,看着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自己手掌心的三二七,“你亏欠我们的,我都要在你身上一一讨回来,我要让你亲手杀死你仅剩的信徒。”
“呜……呜……!”三二七喉中发出威胁的嘶吼声。
她空有一身未觉醒的介麟血脉,她忘记了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明白墨九卿所说的一切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自己将来要面对的又是什么。
意识模糊之前,她伸出沾满血渍的手,掌心向着天空最后一缕微光。
她只是想要抓住那抹照亮血河、将她唤醒的“光”而已。
轰隆一声,天边响起沉闷的雷声,滚滚乌云袭来,将天空遮挡得严严实实。
可惜,她大概是抓不到了。
——
墨九卿说到做到,没几天就把三二七丢进了关押魔龙的监牢里。
那里的魔龙都是一些逃离魔界失败,被抓回来经历了一系列惨绝人寰的折磨后的老弱病残。
他们的眼中早已没了光,只有绝望。
当三二七被丢进来时,他们都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没有瞧上她一眼。
而三二七也只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见魔龙没有任何行动,她便静静地蜷缩在角落, 眼睛咕噜噜转动,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墨九卿当然不会允许他们相处得如此“和睦”,他得采取一点有趣的小手段,让寂静昏暗的地牢上演一出热闹的戏码。
指尖在空中划动两三下,施了个能使三二七持续产生幻觉的小法术。
三二七视线忽然变得模糊,她下意识闭眼,用力摇晃脑袋。
再次睁眼时,她面露喜色地站直身体,摇晃些尾巴,一步步向蜷缩在对边的魔龙们靠近。
她看到好多闪亮的星星,散落在魔龙们的身上。
走着走着,她的双手逐渐变幻成龙爪,呈抓握的手势。
这一次,她想要用这一双手摘下魔龙身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