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温柔的对待
两人回了公社, 当晚韩东塬就叫了廖盛徐建国沈青还有许冬梅一起开了一个会。
他们把那张通告放到了桌上,让他们挨个轮流看了一遍。
众人看完面色各异。
如果他们是在几个月前看到这张招工通告,一定会特别高兴兴奋。
因为说实话, 他们没有人是真正的喜欢留在这个老山沟里。
可是现在,他们刚刚成立了竹木制品厂, 厂子也终于走上了正轨。
“有木工技术基础的社员?”
徐建国皱了皱眉。
他最先发现了这个问题,道,“厂长,咱们整个公社, 懂得木工技术的, 最集中的恐怕就是咱们竹木制品厂的工人, 这份通告贴出来,怕是要走不少人。”
知青没有不想回城的,即使回不了城, 能去公社也是好的。
要不然当初蒋姗姗为什么会答应嫁给李胜?
还有村民,村民们一向以能走出这个山旮旯,去外面工作为荣。
“嗯,”
韩东塬没什么神色, 道, “明天早上你把这个通告往厂子里贴一贴, 然后搜集一下大家的意愿, 看看大家是个什么想法。不过后天程柠要去北城一段时间, 我送她过去,可能要过上几天才回来, 这边你先帮我看着点。”
徐建国欲言又止。
韩东塬这个时候离山,厂子里的人怕是更要人心浮动。
可是他也知道程柠对韩东塬的重要性,总不能不让韩东塬送程柠回北城。
韩东塬看到徐建国的神色, 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他回头去一下他宿舍。
晚上回去徐建国就去了韩东塬和廖盛的房间。
韩东塬就把自己要去公社的打算跟他说了。
不说徐建国吃了一惊,就是廖盛都是一下子看向韩东塬,瞪大了眼。
韩东塬跟徐建国道:“这事暂时不用说出去,等我从北城回来再作具体的安排,所以你帮我看看大家的意向,等回来我们再看情况怎么安排。”
徐建国点头。
他当然知道这事韩东塬不在最好不要传开了。
这时廖盛插话,问韩东塬:“哥,其实想想,咱们这边就是交通没那么便利,其他的啥也都挺好的,厂子也已经走上轨道了,干嘛想不开去公社干?”
韩东塬笑,差点把那招工通告啪他脸上,道:“你忘了,咱们是公社知青,分到哪个大队,其实是公社说了算,要不然顾竞文和那姓赵的是怎么调到叶湾大队的?还有,就你招工,参军,回城,推荐上大学,不管是哪样,也都是公社说了算,你还真想一辈子就留在这了?”
其实就像程柠说的,不管是上韩大队的竹木制品厂,还是公社的家具厂,他们都不会开长久。
他在的时候,让竹木制品厂经过风雨后独立运作起来,才能走的长久。
廖盛摸了摸脑袋,笑道:“这倒也是。哥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咱们就还是去公社,反正他到时候想你走,肯定少不了咱们的好处,呸,咱们对公社贡献那么大,本来拿到什么名额也都是理所应当的。”
韩东塬:“......”
他也懒得跟他废话,转头问徐建国,道:“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廖盛几乎不用问,他刚刚已经说了,“咱们就还是去公社”,也就是要跟他一起走的意思。
徐建国沉默。
他是个沉稳踏实的人。
不过他再沉稳,也跟别的知青一样,曾经因为困在这个山村痛苦迷茫过。
去公社对他来说的确很有吸引力,但这段时间跟着韩东塬为着竹木制品厂忙忙碌碌,看着它从无到有,一点一点成立起来,慢慢走上正轨,也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如果韩东塬不离开,他肯定不会离开。
可是如果连韩东塬都去公社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公社那边,你是什么位置?你去了那边,那咱们这边你有什么安排?”
“暂时去公社办公室做知青办主任,”
韩东塬靠坐在靠背椅上,道,“至于后面,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
徐建国和廖盛听说韩东塬要跑去公社做什么知青办主任,刚刚好不容易收起了吃惊的表情,一下子就又都抬头瞪着他,一脸的震惊和迷茫。
今天知青,明天知青办主任?
塬哥,你到底是咋做到的?
廖盛刚刚说“那咱们就还是去公社”“反正他到时候想你走,肯定少不了咱们的好处”,是因为他以为韩东塬要去公社的家具厂,他们都跟着一起去继续干厂子呢,结果他去公社政府去做知青办主任,那他跟着去干吗?去做这知青办干事?但那是政府办公室,也不是说去就去的啊?
廖盛一时傻眼。
他是很直白的人,跟韩东塬也不需要客套,直接就道:“哥,那我跟你去干吗?不是,我自己去他们那家具厂?那还有柠柠妹子呢?”
这会儿他也没忘记程柠。
反正他们去了,总不能留程柠一个人在这。
“你先等等。”
韩东塬道,“暂时先留在大队这边,我也没那么快去,等我从北城回来,也还是一半的时间做这个知青办主任,一半的时间留在咱们竹木制品厂,要办交接。”
他看向徐建国,继续道:“我跟徐书记说了,我要调去做这个知青办主任,但咱们大队这个厂子是我一手办起来的,我要离开,肯定不能一下子就什么都不管了,所以一半的时间在公社处理知青办的事,另一半时间就办交接。”
“还有,我要走了,厂子肯定要人接手,大队那边从来没参与过厂子运作,厂子这边生产一直是你抓的,最熟悉,所以由你来接手我的位置,肯定是最合适的,要是有人来找你谈,就用这个理由推掉,你不可能扔下上韩大队的厂子不管。”
“这段时间,你先稳住咱们工人,告诉他们,去公社前面半年都没有工资,后面家具就算打起来,也不是那么好销售的,但咱们这边,这个月工资五块,下个月工资就可以调整到八块八,后面会尽力跟县里其他的厂子看齐,公社就算是看着好,可也没有现成能拿到手的钱实在。”
徐建国逐渐明白过来。
韩东塬这是不想去给公社家具厂那边帮忙,这才弯弯绕绕搞出这么一出出来。
他道:“那姚师傅呢?”
韩东塬笑,淡道:“姚师傅一个月工资三十五,包住宿,他们出得起那就请他过去,但木工活,教什么,怎么教,里面门道多着了。”
这是不仅自己不想帮公社家具厂的忙,根本就是不给他们活路的意思。
看来那边不知道怎么不知死活惹了他,把他给激怒了。
这下子,徐建国还怎么可能想去那什么家具厂?
他道:“成,我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韩东塬点头。
第二天韩东塬再找了大队长大队书记,他也跟他们说了公社招工和他可能去公社的这个事。
大队长和大队书记都是大惊失色。
大队书记周朴槐道:“东塬,原先不是说不去,怎么改主意了?”
韩东塬笑,道:“咱们厂子已经走上正轨,我就算是去了公社,却也还在,而且我也不急着走,等我从北城回来,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也是一半时间在公社,一半时间在大队这边,你们这段时间就跟建国一起把厂子接手过去,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程柠说的对,他们早晚也还是要离开,厂子早晚还是要交到大队里。
趁他们还在的时候,早点接手运作是好事。
周朴槐叹了口气,道:“也是,东塬,你是干大事的人,也不该一直把你困在这深山老林里头。”
韩东塬不出声。
他原先还真打算一直就在这深山老林里头呆上两年的。
但别人不乐意他好生呆着。
山洪关于村民的一些安排倒是没说,这事也不急,等他回来再说也不迟。
接下来的一天就是安排厂子的事。
这一整天都是忙。
程柠也忙。
比韩东塬还要忙,因为韩东塬只是送她去北城,几天就回来,她却是要去上两三个星期。
安排厂子里的杂事,交代沈青和许冬梅。
沈青和许冬梅也心事重重。
不管怎么说,离开这座大山,对她们来说,曾经都是多么可望不可及的事。
即使不能回城,就是能去公社,也是好的。
要不然,蒋姗姗为什么嫁给李胜?
而且程柠也在帮公社家具厂做事。
程柠在给两人交代事情的时候察觉到了两人的情绪。
她问两人,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
许冬梅稳重内敛,沈青直接。
沈青先问道:“柠柠,你帮公社家具厂做设计,以后会去公社吗?”
“嗯,以后可能会,不过跟现在这个公社家具厂。”
她笑道,“我知道你们是想问我家具厂招工的事,这事你们先别急,以后大把的机会。”
她说着就把那个公社王副主任,也就是将来管理公社家具厂的王副厂长借着她出钱给咱们村垫钱开厂子的事,说她既然家境好,也就该对家具厂做一样的无私贡献的事说了。
她道:“这位王副厂长这么欺人太甚,所以只要有他在,我是不可能再帮他们家具厂做更多事的,这一次去北城,也是因为之前已经答应了徐书记,帮他对北城家具式样做一个调查而已,做这事也完全是不收任何报酬的。这件事之后,就不会再跟他们家具厂有什么牵扯。”
沈青和许冬梅听得义愤填膺,骂道:“有这种领导,这厂子怎么可能办得成功?”
这桃树都还没种,都已经开始啃种子了,什么玩意儿。
两人也一样,完全没有再去公社的心了。
程柠交代完沈青和许冬梅之后,下午又去相熟的村民们家里转了一圈,跟大家说了说准备回北城的事,自然也少不了表达一下自己跟何副厂长不和,后面肯定不会帮公社家具厂的事。
晚饭是在周三婶子家吃的。
周三婶子听了这事自然也把那王副厂长臭骂一顿,道:“以为自己是谁呢?这办厂子,以前公社也不是没办过,看吧,那砖窑厂烧过的土墙还在那呢,看他这德性还有吃相,他那厂子能不能开起来。”
转头又训自己儿子周青松,道,“听到没,都别去那家具厂,让他去收好处请他自家亲戚去,看他以后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程柠听了这话心头却是一动,忙又问了周三婶子许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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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公社回来就一直忙着各种事。
程柠中午晚上干脆都是在村民家吃午饭和晚饭,所以两人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这一天白天几乎就没说上一句话。
程柠还好。
她甚至有点刻意避着韩东塬。
但韩东塬却正是情热之时,只恨不得她时时刻刻就在自己身边才好。
但白天忙,见不到人也没办法。
等晚上忙完躺下来,想到第二天就要送她回北城,然后两个人就得装作互不相关,再想到昨天回来时的那个亲吻,还哪里睡得着?
他坐了起来。
廖盛问韩东塬:“哥,要不还是我送柠柠妹子回去吧,我比较闲嘛,回去了再顺便去各个销售点看看情况,梳理一下这个月销售的情况。”
这本来就是他的工作。
这个月回来在山里,信息闭塞,他照着一个月前的单子发货,心里也有点担心北城那边的情况。
“我去。那些我会跟。”
韩东塬说着就起了身,往外走。
“成吧。”
廖盛听韩东塬会自己跟,翻转了个身,也不纠结,就道,“那你收好我给你的小本子,那上面都记了各处都送了多少货,你去瞅瞅。”
他叨叨完就继续睡觉。
韩东塬出去,他也没在意,只当他是去厕所或者去找姚师傅或者纪旸说事。
他们没有那么婆婆妈妈,对对方的出出入入有多关注。
韩东塬当然不是厕所,或者大晚上去找姚师傅或者纪旸。
他去了程柠的屋子。
到了门口,有一刹那的停顿,但他不是什么犹豫的性格,停顿片刻之后就直接敲了门。
天色已晚,第二天凌晨就要起床,程柠收拾完东西已经准备睡觉,听到敲门声就跑过来开了门。
打开门一看到韩东塬,错愕了片刻脑子里就想起昨天那个吻,就有些羞赧,问他:“有什么事吗?”
“我进来说话。”
韩东塬道。
堵在门口说话被人看见更奇怪。
这院子里又不是只住了他们两个。
她放了他进去。
他顺手关了门。
程柠更不自在了。
这可是大晚上的,也不是在牛车上,大白天,还对着满山的花虫鸟雀。
这会儿黑夜漫漫,屋子里就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给屋子染上了淡淡的黄色光晕,静谧也更让人容易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让自己自然些,再问他:“有什么事吗?是这边有什么事情要料理,还是明天回北城的事?”
“不是,”
他道,“我来看看你。”
“三哥。”
他这么直白让她更不自在。
韩东塬就道:“不是跟你说过,大晚上的听到敲门声先问问是谁再开门吗?”
程柠:“......”
他说的是对的。
但在这里时间久了,来往的都是信得过的朋友和质朴热情的村民,程柠在这方面警惕心也少了许多。
她手按在门上手指痉挛一般挠了挠门,道:“那我听到是你,能不开门吗?”
韩东塬:“......”
他闷笑了出来,好一会儿才道:“能,如果你想咱们隔着门说话的话。”
程柠被他的笑容闪到,不自在的别开脸,往房间里头走,去桌前倒了杯水,一边问他:“有什么事吗?”
说实话,两人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但她到现在还不能适应这样的韩东塬,总感觉现在的他是不正常的。
“没事,”
韩东塬看她走过去倒水,再无声的笑了一下,就也往房间里头去了,坐到了炕桌边,道,“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你。”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像是颇懊恼道,“回到北城之后,怕是想正常看你一样都不成了。”
程柠:“......”
她瞪着他好一会儿才道:“那成了,你看完了,可以回去了。”
韩东塬却是随手拿起了她放在炕桌上上的一本书,是一本高中语文课本,他知道她一直有看书的习惯,虽然他也看不出这书到底能有啥好看的,就把书递给她,道:“你不是整天让人看书吗?我不爱看,要不你给我读一篇课文吧,你读的话,说不定我就能听进去,这样你也读了,我也听进去了,一举两用。”
程柠:“......”
不过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总比尴尴尬尬,或者他又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让她不自在的好。
就当是帮他复习功课吧。
她接过课本随手一翻,是一篇《荷塘月色》,她就拿过来轻读,“......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
她一开始还有些别扭,但认真读进去了就投入了进去,正专注间,却不妨突然被人搂住。她吓了一跳,转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已经坐到了她这边来。
“韩东塬,”
她轻叫一声。
他叹气,搂着她就低着声音道:“你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什么“出浴的美人”,“袅娜地开着”,“羞涩地打着朵儿”,“叶子与花一起颤动”,再加上对面灯影下读书的人,太让人心猿意马了。
“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你都没有好好读过书吗?”
她嗔道。
“忘了。”
他道。
他低头吻在她的脖子上。
热唇一印在她身上,程柠就像是被烫着了一样一个激灵。
程柠是单纯,也没有什么经验。
但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
她那时在电视上什么样的情景没看到过呢。
她伸手拉住他的手,唤他:“三哥。”
心“砰砰”的,颤声道,“三哥,你别这样。”
韩东塬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她,然后定定看了一会儿,就伸手拿她炕上的被子把她裹了,推到一边去,自己躺下了,闭眼,道:“我躺一会儿,就说会儿话,不碰你,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不行就让我在这躺着都行,书也别读了,听着烦躁。”
这话说得程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她瞅着他真就那样躺着那儿的样子慢慢就又有些心软。
她看了他一会儿,伸脚踢了踢他的小腿,道:“三哥,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什么在想什么?”
他睁开眼睛看她。
她对上他的眼睛一时又不知道该问什么,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她拿了另一床被子扔到他身上,然后自己睡了里边,躺下,从下到上连脸都蒙了,道:“成吧,那你想走的时候自己走。”
韩东塬:“......”
她还真放心他。
“三哥,”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静寂中,他听到她道,“如果你想让我陪你,我肯定会陪着你的。”
声音很轻,像是呓语一般。
但在静寂的夜中,还是足够传到他耳中。
那些漫漫的白日黑夜,在他的大宅子里,也是他陪着她的。
虽然他永远不知道她的存在。
他一愣。
然后转眼看她,幽暗的灯光下,她正闭着眼睛,只是颤动的睫毛出卖了她,让他知道,她并没有睡着,刚刚他听到的也并不是他的幻听,的的确确是她说出来的话。
他看了一会儿,探身过去,他想,如果她拒绝他,他一定会离开,但她没有。
他低头吻上她的唇。
他感觉到她颤了一下,呼吸有片刻的停滞,但仍然没有推开他,他便轻柔地咬住了她。
这是一个十分绵长温柔的吻,他控制着自己,像对待着自己最珍爱的宝贝,这个也的确是他最心爱的宝贝,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小心翼翼又温柔怜爱地吻着身下的人,一开始她还有些僵硬,在他的温柔对待下,很快也软了下来,后面缠绵中甚至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