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荡起的乐曲中,拂衣的心就像一片渐渐宁静的海,从波澜起伏,到缓缓漂流,再到沉稳如明镜。
丹田双鱼平缓稳定地旋转着,本源力量与天道应和,相辅相成,成就彼此。
拂衣像是回归到最元始的状态,包裹着她的都是属于自己、却又不完全等同于自己的气息,她的视线再一次穿透眼前的瑰丽光影,看到了演道幻象。
那三道人影在渐渐凝实,无性别与面容,无气息与境界。
祂们静静悬浮在空中,看着下方五行与时空的力量唤醒生命,也看着自己身上流露的气息,完善着已经近乎完美的天道。
拂衣没有再被强大的推力推开,她沉浸在现实的光影变化中,也沉浸在虚无缥缈的演道幻象中,分化与融合同时存在。
在越来越明亮的幻光中,越来越空灵绝美的曲音中,上下域已经快要连在一起。
拂衣能看到下方山脉的走向,江河湖海的流动,还有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或许是聚集在一起的各族生灵。
上空,干涸的土地被纤维牵引住,徐徐降落,试着去接受跨过无限距离而来的下域。
拂衣三人仍保持的三角相对的姿态,稳固不可撼动。
她们的身影在光芒中若隐若现,仿佛要乘光远去,去到未知的缥缈之境。乐音渺渺,光影昭昭,纯净圣洁的气息震荡在上下域之间,将他们渐渐吞没。
拂衣看到,远古洪荒时期的三道人影也在同时被吞没了,但她知道,他们没有消失,就如此时此刻的自己与同伴一样。
他们融化在了天道里,与这个世界产生了一种紧密的连接,他们无处不在。
当上下两域变得无比庞大的时候,二者之间的距离也就近了,拂衣三人没有危机将到来的紧迫感,他们知道融合于他们无害。
万千纤维已穿透他们的身体,无穷无尽的力量也在肉身与魂魄中流淌,上下域不断靠近、靠近,千里到数十里,再到十余里,最终只余下一丈的距离。
到这时候,拂衣的心神早已摇曳荡漾至远方。
她“看”到了上下域生灵脸上露出的震惊,有人族与妖兽狂喜而泣,也有一些震怒发狂,这一切都是鲜活的,充满了生的希望。
她感受到沉重的土地由上至下穿透,感受到轻灵浩瀚的天空与云层由下至上扑来,天地钻过她的肉身与灵魂,耳边的空灵曲音仍在回荡。
紧接着,狂风急雨,海浪山林,万千生命,他们一起爆发出来的声音与曲音应和,爆发出新生世界乐曲的高潮篇章。
拂衣视线凌乱,看不清土地与土地是如何融为一体,看不清上下域的天空是怎样连成一片,但她的神识感应到,一切都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不需要有谁引导,一切都自然而然、轰轰烈烈地进行着。
她与钟韵、蔺不屈身未动,却已抵达云雾翻滚的天空深处。
她身上的本源之力仍在向外涌动,然而天道中钻入体内的奇异力量,让她似能无穷无尽地付出。
地面上,数不清的下域生灵聚集在一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毫无征兆的迁徙,他们都本能地生出一种狂喜。
一股股精纯浓郁的灵气滚滚而来,让他们灵气枯竭的世界升华,完整深奥的天道,震撼着他们渺小脆弱的心。
“是灵域,灵域融合了!”
“三清道祖后裔,是他们融合了上下域——”
一道道嘶吼声响彻四面八方,无数道灵光冲天而起,竟是有困在元婴圆满多年的修士喜极而泣后,挣脱最后一层束缚,迎来了等待已久的雷劫。
雷云如浪般翻滚,数不清的雷柱从远方与近处劈下,数不清的渡劫生灵悬浮在高空中,沐浴在暴烈精纯的雷力与道蕴里。
谁都知道,大浩劫不会再来临了,至少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是悬挂在头上的尖刀。
地底深处搏动的灵脉与矿脉,远方恢复了生机的枯枝,一切都证明融合带来的是希望。
就连一开始愤怒咆哮的灵域生灵,都开始渐渐生出疑惑,融合而来的下域生灵,看上去分明与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于是怒火渐渐消失了,谁都不愿再沉浸在情绪中,错过这一场万千雷劫,以及生机的大爆发。
拂衣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早就忘记了一切,在这场混乱中冷眼旁观着秩序的重建。
她看到有生灵开始斗法,很快又恢复了和平,她看到有新的宗门与家族建立,一座座城池平地拔高。
她看到山林中躲藏的小兽开始露头,一队队游历的小修士,紧张兮兮地用法术隐匿自己的气息。
她看到自己的肉身变得坚固,魂魄变得纯净,看到丹田双鱼的缝隙变得越来越小,一场毫无感觉的雷劫之后,她看到自己跨入了化神之境。
全新的境界没有让她有所变化,相同的变化也没有让钟韵、蔺不屈产生任何气息与情绪波动。
他们仍沐浴着天道之音,仍输送着本源之力,有人飞至近处遥遥跪拜,也有人站在远方与他们默默对视,但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正在让自己融入到新的秩序里。
一天天一年年,拂衣的双眼睁开了又紧闭,春去秋来,她的形容完全不曾改变。
化神圆满之境犹如水到渠成,她浑身剧震,刹那间,欣悦的灵觉传至周身,告诉她秩序终于稳定。
“多少年了?”
拂衣几近无声,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感慨。
“三百年,过得好快。”
钟韵的眼神依然澄澈天真,有着少女时期的热情,与对未来的憧憬。
蔺不屈仍是平淡如水,沉吟一声算作是回应,而后毫无征兆地告了别。“我要远行,二位师姐保重。”
“好,来日再会。”拂衣微笑目送他远去,又与钟韵一齐挥手朝不同方向离开,在这新的世界与秩序里,还是有旧人旧物,以及熟悉的一切作为锚点。
她的本心不曾改变,对道的追求一如往先,至于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这里的生灵又有些什么变化,她都只有淡淡的好奇,没有惶恐不安。
她历经混沌与创道,参与了秩序的创建,对于她来说,此处便是全新的“初始”与“一元”。
而玄妙,恰好始于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