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隰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了过来,拿起一条秋色的帕子,递给王从钰,“哥哥,这是...?”王隰和明明瞧出来了其中的意味,却还明知故问。
王从钰下意识地接住了帕子,待看清了脸上却是迅速的红了,他一抬眼就看到王隰和眼中十足的打趣,只好羞涩的避过头去,磕磕巴巴的说,“这不就是寻常用的帕子么,有何不同。”
“是寻常的帕子。”王隰和笑了,接口道,“只是哥哥素来不是最不爱这些花纹样式了吗?母亲从前给哥哥绣过不少,却全被哥哥拿去压在了箱子下面,这会儿却变了性子。”
王从钰一噎,被王隰和这明晃晃的言语说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众人皆说王家嫡女是众位世家女之表率,一言一行都极为妥当稳重,从不与人交恶不说,办事说话也是一等一的让人信服。
可只有王从钰知道,自家妹妹平日里瞧着最是端庄稳重,大气的仿佛一汪清澈而宽广的湖水,平悠无波,却又包容万象。但是独独在王从钰面前,却少了些嫡女表率的做派,行事也并非一板一眼,倒是有些率性天真的滋味来。
从前王从钰想着这是好事,自家妹妹到底才刚满二八芳华,再如何规矩也是小姑娘而已。就连平日里在宫中的赵令璋都有着一股姑娘浪漫的气息,但是王隰和却对自己要求甚严,从不逾越。
在旁人面前这是王家教导有方,无愧于三槐世家的名号,可是王从钰作为王隰和的亲哥哥,却只希望自家妹妹能够平安顺遂,开心享乐。至于是否受世俗所崇拜,还是声名远扬的世家女,对于王从钰来说都无所谓。
无非就是世人之说而已,远比不上王隰和快乐重要。
可是王隰和好似随了王石的性子,从出生起就乖巧懂事,不似王从钰小的时候还活泼好动,今儿摔了茶盏明日动了砚台,倒不是说王从钰多么的调皮捣蛋,只是王从钰小的时候对于世间之事十分好奇,那个时候才刚刚读书认字,一切对于王从钰来说都是新鲜的。
所以他总爱摸一摸或者是感觉一下,若是实在好奇的,就要想办法研究其中的‘内在’—这就有了把物件砸碎这回儿事儿。若是换了寻常人家定然是要挨训的,可是王石却瞧出来王从钰并非是随意将东西打碎浪费,反而是因为探讨研究,便与自家夫人商量着,若是王从钰愿意学习的话便由着他去,反正这些东西他们也不缺少。
后来王石甚至专门准备了些东西让王从钰去打碎研究,到后来王从钰逐渐大了些,上学懂事之后,观察东西便不再以破坏为方式,则是主要以‘格物致知’的体会,当然,也正因为当初王石的耐心和加以引导,才让王从钰有了之后研学的认真态度。
有些时候,父母在成长的过程中的确给予了关键性的作用。
但王隰和却不一样,她与王从钰只不过相差两岁,但是从小就乖巧懂事,从一出生便很少哭闹,便是与王家常有来往的极为贵妇人也夸赞,“这孩子打小就乖巧,以后定然也是个秀外慧中的姑娘。”
从一岁牙牙学语,到三岁蹒跚学步,王隰和的成长简直可以称之为榜样模范,什么年龄该干什么事情,王隰和是从未有变,读书上学也是从不用王家夫妇操心。虽是女子,但是王家身为书香世家,也格外注重女孩子的教育,专门请了有名望的先生单独教导王隰和。
王隰和学生们都极为认真,有的时候甚至不写完课业都不睡觉。
这比她两个哥哥都要勤奋。
“王姑娘聪慧,又肯努力,以后定会有一番作为。”
教导王隰和的夫子曾经与王石讨论过,过了半晌却又叹了一口气,“可惜是个女子,若要是个男儿,便是位极人臣也并非可知啊。”
说着,夫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终是被女子这一身份束缚了啊。”
王石听罢,却不赞同,“先生这话鄙人却不然。”
“哦?”
王石遣散了周围侍候的家仆,缓缓地说,“这世道之间,女子的确行事不如男儿方便。”
“可是隰和这孩子踏实用功,比川哥和钰哥小时候都要聪慧些。虽然先生所说之言不错,但作为父亲来说,隰和若是日后有建功立业的心思,在下定是全力相助。”
“本朝虽无女官之先河,但是先生也知道,当今圣上最是孝顺,而太后娘娘又对女子宽容有加,既庆法未有禁止女子为官之例,此事便算不上求告无门。”
夫子顿了一下,看向王石的眼中便多了一丝敬佩,可是末了还是叹了一口气,只是说,“王大人能有如此想法,谦敬佩。”
“是我因世俗之想所限制,倒是没有王大人这般豁达开明。”夫子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才继续说,“可是王姑娘到底是个女子,谦倒并非腐朽老木不懂变通,只是这朝堂之上刀光剑影,明争暗斗,一个姑娘家到底是有些势弱。”
夫子想了想,又言,“这娇滴滴的姑娘,王大人也能舍得她去受那样的辛苦?”
“隰和到底是我的女儿,朝中辛苦,事务嘈杂,但若是她有这个心,我这个当父亲的焉有拖后腿的道理。”
“谁又说,这家业衣钵便只能由男儿去接?若是日后川哥钰哥长大成人,对于官场政事并无兴趣,我便是强迫他们结果也未必尽如人意。”
“许多事,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王石亲自给夫子盏满了茶,又恭敬道,“还请夫子多劳心。”
“谦自勉力。”
...
不过后来王隰和却并没有在这条道路坚持下去,而是和母亲学起来治家理事,待人接物。将所有的事情做的井井有条,完美无缺,成为了京城中人人得知的名门嫡女。
可是王从钰分明想着,自家妹妹从前也是极爱那些书卷的,还常常与王从钰探讨一二,后来却渐渐不提了。
王从钰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找个机会问了出来。
“隰和从前不是最爱魏徽所着之书,怎么最近却不瞧了?”
王从钰有些疑惑,也有些难过,害怕自己妹妹因为世俗言语而逼迫自己成为闺秀模样,却失去了自己的初心。
王隰和一愣,放下了手中的账本,“哥哥怎么问起这个?”
王从钰有些犹豫,又害怕自己说了什么让王隰和多想,“我只是...我想,隰和若是喜欢那些,也挺好的。”
“你从前常常来跟我探讨,如今却不言语了。”
王隰和眨了眨眼睛,笑出来,“哥哥是不是想说我不似从前那般。”
“也不是。”王从钰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想着隰和若是喜欢...”
“那些我都学完了。”王隰和明白了王从钰的意思,这是担心自己因为外人对于自己评价而改变了内心的想法,不再坚持从前的喜爱,“哥哥也不想想,我岂是轻易能被左右之人。”
“这倒是。”
王从钰赞同道,自家妹妹虽说瞧着温柔没什么脾气,但是最是有主见之人,认定之事从不会轻易改变,更不用说寻常人的闲言碎语了。
王从钰这倒是有些关心则乱的意思了,只一味害怕自家妹妹因为世俗外因变了性子,却忘了王隰和本心坚定,岂能是轻易撼动的。
“我不读那些书,可不是因为因为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