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逢春其实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如果自己见到可汗要说些什么,她积攒了太多太多想要倾诉的东西,以至于自己都有些杂乱分别不清,可当真的站在可汗面前的时候,苏逢春却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好像嗓子眼里面吞进去石块儿,上不得下不得,磨得人心里难受,既说不出话,甚至连表情都做不出来。
苏逢春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男人。
男人却先红了眼眶,这样高大威猛的身躯,一下子就显得渺小脆弱起来,男人伸出了手,然后缓慢的缓慢的,放到了苏逢春的头顶。
就像他无数个午夜梦回,无数日思夜想,想要去做的那样。
就是这样摸一摸女儿的头发,看看他朝思暮想的小人儿。
“逢春,都长这样大了。”
明明是草原上统领一切的王,但是在苏逢春面前却显得如此狼狈,像是小孩子一样不知所措,他有许多女人,也有许多孩子,但对于男人来说,都是王权和鲜卑皇室需要的,而不是他需要的。
他所需要的,他作为一个人所需要的,其实至始至终都是心爱的那一个女人,还有他的妻子勉力生下来的这个孩子。
他所认定的妻子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苏逢春的母亲。
可惜世事难料,他的妻子已经离开他好久好久,久到他几乎忘记了妻子那灿烂而又温暖坚定的笑容。
也许是上天怜惜他,又或是他的妻子终究还是舍不得他,把苏逢春又送回了他的身边。
多年的夙愿终于得到了回应。
十几年身至高位,男人早就学会了隐藏情绪,时过境迁,男人也不是当年那个懵懂莽撞的少年了,他稳重沉稳了许多许多,可是在看到苏逢春的第一眼,十几年的时光长廊好像突然被风沙吹散,只留下眼前真真切切地女儿。
男人说完一句,再也说不下去,忍不住痛哭起来。
他其实没有多么的坚强,十几岁的时候他习惯于流泪,那个时候他总觉得生活总是不断地抛出挑战和磨练来,他从小就不在父母身边,寄人篱下的生活让他过早的学会了成熟和妥协。于是流泪成为了男人唯一发泄的出口。
作为漠北的男儿,这样似乎太过于矫情,但是陪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子,却总是能温柔和和煦的体察出来他的脆弱和敏感。
虽然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但是面对苏逢春,男人压抑的心却再也控制不住。
面对突然开始哭泣的汉子,倒是让苏逢春有些茫然。
原本她也情到浓时,眼泪都存续在眼框里面呼之欲出,结果面前的男人却先逼自己哭出来。
这,这算什么?
原本酝酿的情绪就被这突发的情况打断,苏逢春倒是先安慰起来面前的男人一样。
“您…您别哭了。”苏逢春犹豫着开口,“这是好事儿。”
男人想说话,但是哭的一阵又一阵的,简直是像是决堤的河流一样。
大抵是在最信任的亲人面前,才能如此肆意的挥洒情绪吧。
男人已经压抑多久了,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不过男人这一流泪,原本苏逢春心中的尴尬,彷徨,无措一瞬间都消失不见了,好像突然之间,男人是自己的父亲这个现实,就这样明明白白的在自己眼前具象化。
苏逢春从前想,高位上的皇帝是个什么样子,后来见到了庆宫的圣上天子,苏逢春心中有了实感,所以在知道漠北的可汗可能是自己父亲的时候,苏逢春首先是欣喜,其次是惶恐。
她见过赵秉文和皇帝的关系,知道天家父子不像是寻常百姓家那样其乐融融。
况且她在宫中也曾听拓跋泓说过,漠北的可汗是多麽的骁勇善战说一不二,是个响当当的英雄人物。
所以苏逢春总是便期待着,却又忍不住去想,万一他不喜欢自己怎么办?万一他让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怎么办。
如果他不让自己学医,也不让她和王从钰在一起,以亲情为名捆绑自己,那苏逢春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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