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城客栈里,薛宝琴极为好看的俏脸上,显出一丝焦虑来。
毕竟她和薛蝌两人,羁留在这平阳城,已经数月了。
为了打通这条商路,他们攀上的是平阳城守,花费的银子,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要不是这一批货利润丰厚,事关重大,她和薛蝌也不至于亲自过来。
结果发生了命桉后,北莽这边的货收了,银子却迟迟没有交付,这也倒罢了,关键是借着搜查凶手的名义,将他们留在这里,显然是要再盘剥一道。
薛宝琴抿紧嘴唇,这就是从商之人的境地,有求于人想要赚钱,只能看人脸色!
没有权力,商人再富,也只能任人鱼肉。
所以薛家这几代,看到家族日渐衰落,都相方设法摆脱商人身份,想再次挤进清流文人,抑或皇亲国戚圈子里面。
八房之中,其他几方倒是有读书人,但薛宝琴和薛宝钗这两房,各自的父亲都早逝,处境却是颇为艰难。
薛宝琴知道,为了和贾府联姻,薛宝钗跟着薛姨妈在贾府住了快五年了,旁人不指指点点是不可能的,但她们也只能装傻,因为错过这个机会,哪里去找更好的?
薛宝琴的父亲则是在前些年,全力资助还没考上进士的梅翰林,当时梅翰林虽然是一介举人,但是家境颇为不好,得到薛宝琴父亲相助后,十分感激,两家就此订了亲。
谁也没想到,后来梅翰林一举高中,点了翰林院,从此飞黄腾达。
而薛宝琴的父亲,却很不凑巧的在两年前去世了。
如今薛宝琴已过了及笄之年,梅翰林那边却一拖再拖,她自然知道,对方已经看不起薛家了。
她等了一年多,火气也上来了,和薛蝌商议了一下,便上京了。
两边结亲,她其实心里知道已经无望了,但她一定要当面找梅家讨个说法。
有本事当着我的面,把婚书撕了!
看你堂堂翰林,能不能拉下这个脸!
商人怎么了,商人急了,也能咬你文人一口!
薛宝琴已经豁出去了,反正商人脸面不如诗书之家值钱,她已经做好了当面闹翻脸,被对方报复的的准备。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梅翰林一家。
那边使出了个拖字诀,不是说最近家里有了丧事,不方便见人,就是说内宅有人病重,怕外人冲了。
结果拖了半年,活生生拖到梅翰林外放,竟是在某天举家走了!
薛宝琴站在梅家空荡荡的大宅子前面,心生无力之感,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和薛蝌一时也没有回金陵,做着家族生意,权当散心,就在这时,住在贾府的姐姐薛宝钗派人找上了她,说有一宗大生意。
薛宝琴一开始不以为意,薛宝钗这一房自她父亲死后,薛蟠吃官司户籍都没了,生意就全零落下来,哪来的什么大生意?
后来了解情况,薛宝琴才重视起来,薛宝钗在贾府里面,不知道搭上了谁的关系,竟然能从泉州等港口,拿到南洋西洋海运来的稀缺货物!
这些货物,大部分都是些日用奢侈品,比如烟草,比如西洋画,不像盐铁那么敏感,所以在交给大离一定税银后,还是可以售卖的。
但薛宝钗和他背后的人显然志不在此,他们想把货物买到北莽去。
这些玩意,子很多北莽贵人偶尔得到过倭寇海盗送过来的这些玩意,就开始喜欢上了。
但毕竟南边商路都是大离的,倭寇也只能偶尔劫掠,却没有固定进货渠道,所以这些东西,大部分是只能从大离卖往北莽。
虽然重重关卡盘剥,耗去不少银子,到最后却还是利润颇高,十分有利可图。
打通商路需要派人谈判,薛宝钗在府里出不来,所以找上了了薛宝琴帮忙。
薛宝琴和薛蝌一合计,觉得此事大有可为,当即就带着货物动身了。
大离北莽两边都使了银子,加上皇商身份遮掩,两人顺利到了平阳城,正谈着交易,然后就发生了意外。
有人在城里杀了北莽兵,牵连到了他们兄妹,最后竟是无法从平阳离开了。
这几个月,在被敲诈了上万两银子后,薛宝琴也回过味来了,对方可能根本不在乎城里死的几个人,很有可能一开始,就存着狠狠宰他们兄妹一刀的想法!
换句话说,就是城里不出现命桉,北莽这边也不打算好好和他们做生意。
薛宝琴有些后悔,早知道北莽这么不讲信用,她一开始就不会带这么多货物过来来了。
如今她吃了经验不足的亏,怀璧其罪,羁留在这里,只盼着薛宝钗想办法找人帮忙,让兄妹两人脱身了。
几名北莽骑兵正在路上狂奔,浑然不管身后几名落马的同伴。
就在前一刻,他们遭遇偷袭,对方弓箭全是对着马去的,北莽骑兵现在扮的是马贼,哪会给马着甲,十几只箭过来,登时大半马匹中箭倒地。
先前有北莽兵侥幸逃出,其他人已经从其口中得知了那些山贼的做派,都是射马之后,引诱他们下马进山林步战,然后在山上埋伏人马,再行围杀。
所以刚才乍一遭受伏击,北莽马贼中,没落马的人竟是直接打马,想要加速逃离,浑然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山林里面,涌出几十兵士,围住了落马的马贼,一阵捅刺,北莽马贼顿时惨叫连连。
剩下的马贼拼命逃窜,却见山坡之上,几名大离将领引弓打马,追了上来。
马贼见状,拧身反射,动作都极为熟练,准头更是惊人。
北莽之人,都是马背上长大的,弓箭伴随他们的童年,这是他们最足以自傲的本事。
射箭,已经成了一种本能,混在他们的血液里!
追上来的人,也不甘示弱,一边拉弓反击,一边躲避北莽马贼射来的箭。
几轮过后,北莽马贼心沉了下去。
后面的追兵,竟然都是箭术高手!
眼见同伴一个个中箭落马,其他人更是惊慌,这伙山贼到底什么来头?
不出片刻,剩下的马贼都被射死,只留下几匹马停在原地打转。
这些马贼至死也不知道,追着他们的,是大离最为优秀的一批武人。
北莽马贼平日还要做其他事情,而陈也先这些武进士,生活就是练武。
他们从小到大射出的箭,可比这些北莽山贼多的多了。
鲁智深找让伤兵带着马贼头颅,骑马自回河中府,余下的人,再次隐入山林。
鲁智深看到众人动作越发熟练,心中却生了一些荒谬之感。
自己练兵练了一年多,怎么好像练出了一伙山贼出来?
鲁智深看这众人,心道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这几个月,该练的都练了,抢到的兵甲马匹,马贼人头,也都换了军功银子,暂时是不愁粮饷了。
剩下的,就是要让这些士兵,面对真正残酷的战场,才能成为精兵。
几日后,众人回到河中府,其他将领意犹未尽,还想着再度休整之后去打劫。
鲁智深反对,他摇头道:“机会也不多了。”
“这么多次下来,对面也该有应对了,我们再去,只能被对方派兵围剿。”
“现在我们这些兵,真的能对付北莽精骑?”
众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鲁智深道:“这些小打小闹,以后也不会有了,但是练兵,还欠最后一步。”
“要做,就做票大的。”
“但是可能会死不少人,你们敢吗?”
孙绍祖坐在堂上,听着张通判的话,脸色异常难看。
那个武状元鲁智深,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这几个月,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以至于河中府到平阳的商道,几乎全断了。
他知不知道,平阳城里有多少大离王公贵族的产业?
好好一个互市的地方,让他搅和成这样,只怕大离上下的贵人,都让他得罪光了!
但孙绍祖却不好说什么,毕竟北莽是敌人,他找不到正当借口,就无法惩罚鲁智深。
孙绍祖刚来河中府的时候,也想过打平阳的主意,后来摸清楚平阳情况后,果断缩了。
这平阳互市之地,竟然是两朝王公贵族私下分赃,赚取见不得光的银子的地方!
自己要是把这地方打了,会得罪多少人?
怪不得北面的太原打不下来,河中府一出兵,平阳的斥候早就知道了,还打什么?
孙赵组感觉自己算是栽了,亏自己求着王子腾把自己派到这里!
更奇怪的是,前几日王子腾派人带了口信,竟然问起了这鲁智深的事情。
来人悄悄说,王大人说了,此人既然勇勐,当让他多上前线杀些北莽人,多立军功。
如有机会,可让他多带人,去打北莽城池,依照此人之能,必然克敌制胜。
孙绍祖心中滴咕,难道此人攀上了王子腾的关系?
要真是这样,可就不好办了,自己也是依附的王子腾,这岂不是窝里斗了?
他死来想去,总觉得王子腾让人带着的这话,里面意有所指。
打城,打什么城?
河中府往北,就是平阳,根本不设防,就是个双方的缓冲地带。
再往北几百里,就是北莽百年坚城太原,上万人都攻不下,让这鲁智深带人去,自己顶多也就给他几百人,这点人不是上去送死的?
想到来人那诡异的语气和微笑,孙绍祖突然身体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