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心下憋屈,她向王家求助了好几次,偏生王子腾去江南道巡边,战事吃紧,一直无法抽身。
王家十二房,京城两房,除了王子腾,其他都使不上力气。
四大家族原籍都是金陵,但是要看高下和底蕴,就要看京城有几房了。
因为这些都是立朝之时,四家家主带着上京的,都是绝对的嫡系子弟,才有此资格。
进京后这些人在玉京经营百年,无论是关系还是势力,都远不是金陵老家那些旁支可以比的上的。
贾家二十房,京城八房。
史家十八房,京城十房。
王家十二房,京中二房。
薛家八房,京中无。
这就是四大家族的真正势力对比,相比贾史两家,王薛两家根本上不了台面。
而且和逐渐败落的贾家不同,史家不仅一开始就有分庭抗礼之势,这些年更是经营的风生水起,不仅有武职,更有文官,又新封了一个侯爷,底下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
而且史家着力走得是文官路子,其先祖做的是堪称文官之首的尚书令,这职位极其重要,可以说在皇帝身边的地位,远高于荣宁两公。
所以史家是真正的书香世家,教出来的小姐,眼光修养极其不俗,只看贾母亲自调教出来的贾敏一枝独秀,就可见一斑。
王家教养出来的小姐,如王夫人和王熙凤,和史家根本不能比。
而联姻方面,史家可能和贾府政见不合,早已和其他三家断了关系,除了史太君贾母嫁进了荣府,其他几乎都嫁入了诗书世家。
但是史家虽人才辈出,但却异常低调,为了开源节流,裁减奴仆,女红都需太太小姐亲自去做,就可以一斑。
相比之下,荣宁两府则是每况愈下,近些年才开始被迫和已经没了封爵的王家联姻,甚至这一代在王家的谋划下,都要考虑薛家了!
要知道,荣府大房再不堪,给迎春找的也是有爵位的孙绍祖,只在这点上,对比王家着眼贾宝玉的婚事,要强得多了。
要是荣国公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在棺材里气活过来。
想当年贾府最盛的时候,王薛两家根本上不了台面,两府联姻,着眼的都是四王八公和江南甄家那种豪门大族!
所以当王夫人公开支持薛宝钗,和贾母打对台戏的时候,很多贾府老家人难以理解,因为两家差别实在太大了。
他们后来得知此事确实是真的之后,很多人甚至哭了出来,主子的脸面,奴才的性命,如今主子都不要脸了,他们在玉京还能抬得起头来?
然而他们当然不敢说,这些年贾府家生的老家奴,死得死,被赶的被赶,早就零丁寥落。
王夫人不在乎这些下人的想法,她现在已经掌握了荣府半壁江山,成功把贾母边缘化,势头正劲。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不知是谁瞅准王子腾外放的空档,给她来了个狠狠一击。
王夫人一方面心里诅咒这王家政敌出招的的阴狠,一方面也发觉自己太依赖王子腾了。
她有时候会莫名恐惧,要是王子腾不行了,王家怎么办?
她眼见周瑞家的跪在地上拼命哀求,心中烦躁,周瑞家这些年在在荣府少说也弄出了几万甚至上十万两银子,这时候倒是不想卖命了?
真要查出来,你这些银子不还得退回官中?
她站起身,不理周瑞家的,径直离开,临走前说道:“你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抖出来,抄家灭门的是你。”
周瑞家的呆呆地盯着地面,面如死灰。
次日,消息传来,周瑞家的在房里上吊死了。
又过几日,被收押的周瑞在牢房里面,撞墙而死。
玉京府经过断桉审讯,下了状子判决,豪奴周瑞夫妇瞒着荣府,私下贪酷盘剥,害了七八个庄子几百农户。
现抄没周瑞家,得银四百余两,其主王夫人念农户不易,拿出五百两私房,补足千两之数,以补偿受损农户,一家可得三两有余。
上京农户皆是感恩跪谢荣府大恩,各自回家不提。
其女婿冷子兴倒卖古董,查明却系通过其岳母周瑞家的从荣府偷出,现已全部罚没,冷子兴发配边疆。
到此十几个庄子上百农户状告荣府豪奴周氏一桉,圆满了解。
“恶心,真他吗恶心!”
尤三姐愤愤不平道:“这判的什么狗屁玩意!”
众人得知结果之后,多少能猜到有可能是林姑娘背后使了力气,为他们出了气,但众人反应却各自不同。
晴雯还有些担心,说自己也就是断了条胳膊,周瑞家的却都死了,是不是过了些?
紫娟却冷笑道:“他们两个明明是犯了别的事,掩不下去了,走投无路才自杀的,和你有什么相干?”
“那周瑞家的拿棒子打断你手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有半点留手?”
晴雯闷闷道:“那个婆子也就罢了,我是担心这件事后,王夫人越发讨厌我了,公子毕竟是太太儿子,夹在中间,只怕不好做。”
紫娟也有些沉默,她跟着林黛玉,未必没有些想法,但是大家都明白,王夫人那边,现在是恨不得晴雯和自己死掉完事。
香菱却拿着本诗集,摇头晃脑看着,说道:“你们两个都是杞人忧天,林姑娘肯定心中有数,咱们每日里面就高高兴兴吃饭,高高兴兴睡觉,不好吗?”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还是呆香菱想得开。”
尤三姐却犹自愤愤不平,“你说这世上,凭什么有那么多不平事。”
“明明主子奴才一起做的恶,最后却只罚奴才。”
“明明是男人主动勾搭女子,各种手段尽使,最后却说女子淫荡,害了男人?”
她想到自己两个姐姐,如今也不知道在宁府里面,是不是已经认命了。
但来到荣府后,她倒是过了些快活日子,这里面虽然也有腌臜事情,但园子里没有男主子,少了很多以前让她提心吊胆的事情。
晴雯眼睛转了一转,“听说是公子拉你进来的?”
“听你话里意思,当初是不是他主动勾引你的?”
尤三姐一时噎住,鲁智深当时倒没对自己怎么样,倒是自己还要当街脱裤子来着。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当时听了贾宝玉口中说的话,就破防了,才被骗了进来。
气死了!
香菱忽闪着诗集,看向窗外,今日林黛玉又出门去了,只留她们几个姐妹聊天,自从上次出了事,众人都是心有余季,有事没事就抱起团来,晴雯除了回怡红院睡觉,大部分时候都跑到潇湘馆来躲着。
香菱突然眼睛一顿,看到外面墙头上露出半个脑袋,一双妙目,正偷偷往里看。
香菱顿时促狭心起,她放下书,偷偷从后屋熘了出去,转到了园子门口,就见外面妙玉踩在石头上往里看。
她哇了一声,吓得妙玉一个哆嗦,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妙玉见是香菱,顿时恼道:“先前以为你是个厚道人,怎么也发不老实了!”
香菱笑嘻嘻道:“别这么说嘛,咱们也算有过扛梯之谊的,惜乎今日林姑娘不在,不然也要吓一吓你。”
妙玉听了,说道:“那我明日来找他。”
她刚要走,又扭头恶狠狠道:“下次不许吓唬我了!”
说完她一熘小跑回陇翠庵去了。
香菱心道还不是你每次不走正门,老是在墙头偷窥,墙外面几块踩上去就咯吱有响声的大石头,就是林姑娘专门给你留的,你还每次巴巴的入了彀。
她跳着脚走回屋去,不管怎么样,最近可是安宁了些,连蘅芜院的人,都一次没来过潇湘馆了。
薛宝钗看着手里的书信,刚要收起来,又想了一想,丢进火盆里面烧了。
薛蝌和薛宝琴好歹是从平阳脱身回来,大离的商路是不能用了,两人想发设法,勉强打通了西边和南边的关系,建了两条小些的商路。
没有办法,如今大离北莽交战,两边的贸易几乎都停顿了,这对于商户之家,可不是什么好事。
薛宝琴信中说,有些海运货物,倒是也能卖出去,利润虽然少了些,好歹也能赚钱。
如今他们打点好家什,让伙计照料着,已经准备择日回京。
薛宝琴回京,不是为了家中生意,而是为了上京发嫁。
他那一房,薛宝琴的父亲有本事的,不仅从小带着一对儿女游历天下,还能给薛宝琴找到翰林家儿子自小定了亲,这点上,就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薛宝钗叹了口气,她前几日从林黛玉那边得了消息,梅翰林拖了薛宝琴一年多,如今举家外省赴任去了,京城竟是一个人都没留,也没知会薛家。
薛宝琴应该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薛宝钗有些头痛,不知道见了面怎么说。
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由远及近,薛宝钗听这声音,莺儿又去赵姨娘那里和贾环那里赌钱了。
最近莺儿风头很盛,拜了茗烟的娘做干娘,每日去贾环房里流连,俨然一副贾府大丫鬟的模样。
薛宝钗冷笑,只怕鸳鸯晴雯那些人,都没莺儿这么跳,果然薛家的底蕴,很难教出贾家那种可靠的老家人。
莺儿瞒着她做的事情,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薛宝钗都看在眼里,只是不出声。
她想看看,莺儿能做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