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大离朝,甚至全天下最富庶的城市,不是北莽京城,不是洛阳,也不是玉京,而是扬州。
此时南方远离战乱,有着极为优握的环境,农商富庶,又因为交通之便,地处淮河和长江的交叉点,乃是大离最重要的水路转运之地。
全天下八分的漕运,都要经过这里。
再加上盐业兴起,两淮地区的所有盐运,都要经由扬州水路,盐业暴利,所以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不富?
刚才的码头上,就有近百只船停靠,这还只是扬州数十个码头之一,据说每日都有上千只船,上万商兵士农在此流转。
鲁智深听着秦可卿给他讲述扬州富庶的原因,有些惊讶道:“我还以为你大门不入,二门不出,没想到天下事情,你了解地如此清楚。”
秦可卿面上微有得意之色:“我父亲隔段时间,就搜集大离朝最近发生的风土人情之事,交给我看,所以我不出玉京,就能知晓不少天下事。”
她此时想到秦业已经故去,脸色又是一暗。
鲁智深听了,开口道:“如此说来,林姑父这差事,可不好当啊。”
“岂止不好当,”秦可卿叹了口气,“这个位置,比坐在火炉上还难受。”
三人到了林府,只见门口静悄悄的,只有两个门子在门口打盹。
贾琏鲁智深和林黛玉下车,和门子说了,那门子连忙推开门,让众人进去。
鲁智深最后下车,回头看时,眼见街角出来几人,给了马车夫一人一封银子,那些车夫眉开眼笑,赶着马车回去了。
鲁智深心道原来如此,按林之孝的说法,这些人八成是盐商的人。
连进入林府的马车费用都能包了,用的还是现付银子,可见这些人多么豪奢。
别的不说,就连宁荣两府,也没有这么使钱的。
门子领着几人进了门,鲁智深沿路看时,发现这林府也就十几间房屋,显得颇为朴素。
到了厅堂门口,早有丫鬟婆子迎了上来,其中有好几个是曾经照顾过黛玉的,彼此遇到,都抱着黛玉痛哭不已。
雪雁见了昔日相熟的几个丫鬟,也是颇为激动。
此时后院有咳嗽声响起,气息颇为紊乱,黛玉一听,眼泪就流了下来,这正是父亲林如海的声音。
她也不等丫鬟领路,径直跑向后后院,鲁智深不放心,跟了上去。
贾琏和秦可卿等人见了,相视了然,由着二人去了。
鲁智深跟着林黛玉来到后院,听得屋子里咳嗽不已,林黛玉勐地推开门,叫道;“爹爹,爹爹,我回来了!”
鲁智深在门口看时,只见一颌有长须,面容清瘦,面色却晦暗发黑的中年男子正从床上吃力地坐了起来,见黛玉扑了进来,也是眼中有泪光闪动:“黛玉我儿,你回来了。”
鲁智深见心道这定是自己姑父林如海了,
他见林如海将痛苦不已的林黛玉揽在怀里,其面色越发灰败,心中大疑,出声道:“你是不是中……”
他在前世,多见过下毒中毒,林如海这面色,绝非得病导致。
林如海抬起头来,眼中精光一闪,鲁智深马上会意:“姑父,我乃是贾政之子贾宝玉,和兄弟贾琏,护送妹妹回来。”
林如海咳嗽两声:“一路上辛苦两位侄子了,我和小女有些话要说,你可先……”
林黛玉道:“爹爹,他是很可靠的人。”
林如海一怔,看林黛玉神色,顿时有些失落,自己女儿去贾府住了几年,就心有所属了?
但是如今他谁也不能相信,而且心中莫名对鲁智深生出些敌意。
所以他仍是对林黛玉道:“我和你说些家里的事情。”
鲁智深会意,退出门外道:“我先去前厅了。”
他把门拉上,离开之后,林如海才开始低声对林黛玉说话。
林黛玉看着父亲拿出房产地契,又交代家里物事所在,又留下泪来,“爹爹,你说这些做什么,你的病到底怎么回事?”
“是不是庸医误诊?我现在就去请人。”
林如海苦笑道:“整个扬州城的名医都看过了,你也知道,这地方极为富庶,没点本事的医生,也在这里开不了医馆。”
“你爹爹我怕是没有几个月了,还好你及时赶了回来。”
“而且你娘说过,你这姑表兄弟,顽劣异常,极恶读书,只在内帷厮混,无人敢管,这种靠不住的人,你怎么会相信于他?”
林黛玉自然知道自己母亲生前的话,但她认识鲁智深数年,这些话确实能对得上号,但是又隐隐约约有些不对。
没错,这些评价,除了在内帷厮混之外,都算准确,但据晴雯所说,鲁智深遇到自己后,和前些年的表现,完全不同。
虽然也适合贾敏的这些评语,但最大的区别,是她到贾府之前,听说母亲私下说过,贾宝玉是个没有担当,欺软怕硬的软蛋。
但她到了贾府,亲眼所见的宝哥哥,则是个言出必践,极有担当的人物。
她知道父亲可能是受了母亲先入为主的影响,毕竟人长大了,性格也会变,而且父亲现在身体极差,当下她也不好反驳,只得默默听着。
林如好咳嗽一阵,把家中财产地产,仆人用度,一一分说,林黛玉知道他是在交代后事,只能忍着悲痛听着。
她数次想问林如海的病情,都被对方岔开,知道自己父亲不愿意和自己谈这些事情。
林如海说到最后,道:“其中最重要的,是你母亲贾敏的嫁妆,这是独属于你的东西,谁也不能拿走。”
“荣国府这次派人来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接收我林家的房产,你寄人篱下,要是不让他们拿走一些,荣国府想必也不会乐意助你。”
在林如海心中,贾母毕竟是林黛玉外祖母,比那些盯着自己想吃绝户的林家旁支可靠多了。
“我要是不让荣府插手,你独身一人就要面对林家旁支,如何和他们纠扯。”
“不如给了荣府,让他们两边打官司去,荣府势大,最后必然能赢,这样你托庇在荣府,也无人敢欺负你。”
林黛玉心道父亲果然看得通透,这世上就讲究一个以势压人,断无别的道理可讲。
林如海说了半天,又咳嗽不止,对林黛玉道:“我明日再和你说些事情,你出去替我招待他们,我就不吃饭了。”
林黛玉看父亲疲累,只得退了出来。
半夜时分,林如海听到门口有人敲门,便坐了起来说道:“进来!”
来人进屋关门,等林如海看清,有些诧异:“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