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一丢,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至此北莽三线攻势的谋划几乎全盘落空。
有些北莽的亲王,恼怒那闲散王爷的计划并不周全,想要想要报请北莽太后将其治罪。
但临到头里众人才发现,大离奇兵攻城,北莽火速召回辽东大同援兵的事情,并未让这位王爷参与。
这就为非常尴尬了,就是拿住他,事后怎么说?
没告诉他之后北莽的应对,但是要他你的罪?
北莽大臣还是要点脸的,只能就此作罢,之所以那位闲散王爷智计百出,但扔得不到重用,甚至颇多猜忌,盖因其出身。
此人有大离血统,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一直也就是个没有封地的王爷,困守在北莽京城内。
这位王爷此时正悠闲地坐在桃花树下赏花,身边有丫鬟说了城里发生的事情,气鼓鼓道:“公子给朝廷做了这么多事情,却处处被防备,这一次他们吃了个大亏,以后总要重用公子了吧?”
他心道这可未必。
他的封号叫思汉郡王,光从这个名字上面,就看出北莽对他祖上的猜忌。
这种怀疑,不是一代两代,一件事两件事就能消除的,这次北莽丢了脸面,他反而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处境来。
就像三国时官渡之战后,之前屡次进谏乌巢屯粮问题的田丰一样,事后反而被杀了。
他很羡慕起那位打下太原大同的五湖侯了,自己有那个武力,早就天高任鸟飞了,何必在北莽京城这个牢笼里面蹉跎。
不过看这样子,大离国运开始压过了北莽,有些事情也要早做打算了。
大同丢失的消息,在北莽京城内的震动,也波及到了城里一户人家。
贾珍从南安亲王府门口端着个礼盒,站了两个时辰,忍受着过往行人的白眼,最后还是没有被接进去。
门子直接出来告诉他,南安亲王最近身体不好,不见外客。
贾珍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去,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回到一处小院。
门外就是骡马市场,阵阵难闻的味道随风飘了过来,他进了院子,赶紧把院门关上,但是掩不住喧闹的杂声和若有若无的尿骚味透进来。
他面色灰败地环顾这寒酸的院子,也没有什么三进三出的大院了,就三四间屋子而已。
他逃到北莽后,北莽朝廷像是把他们忘记了,也不兑现之前的承诺,只把他们安置到平民区的一处院落。
贾珍只得每日去找达官权贵打点,但先前联系的很是熟络的几名贵人,都纷纷闭门不见。
连贾珍背后最大的靠山南安亲王,也似乎不想再和贾珍有任何关系。
贾珍奔波了大半个月,本来事情渐渐有了些起色,南安亲王答应见他一面的时候,北莽京城被大离奇兵攻击了。
这一下城内更是人心惶惶,谁还愿意管他的事情?
好不容易等到北莽京城危机接触,大同又丢了,领头的还是那个贾珍命中的克星,原是贾宝玉,现为鲁智深的灾星!
贾珍估摸着自己得罪南安亲王,就是在鲁智深这件事情上没有办好,那鲁智深几乎杀了南安亲王一家子,自己却做坏了事情,对方能给自己好脸色?
果不出其然,今日他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底,去给南安亲王送礼,吃了对方的闭门羹。
他走进屋里,看着屋里零零散散三五个丫头仆人,越发气闷,说道:“你们奶奶呢?”
一个丫鬟斜着眼道:“大奶奶许是自己在后院洗衣服呢。”
贾珍心生不快,说道:“你们怎么也不帮她?”
那丫鬟道:“回禀老爷,我原先是在屋里伺候的,并不会洗衣服呢。”
贾珍大怒,这丫鬟语气如此不敬,这是想造反了!
但他也知道,当初逃亡的时候,这些下人还以为来北边能过上好日子,结果现在和骡马为伴,未免心态失衡。
他强压下火气,刚要说话,就听外面大门被砰砰砰砸地晃动起来。
仆人刚打开院门,就见一个约莫四十左右的彪形大汉带着几个侍卫冲了进来。
贾珍一见,连忙起身迎接,那大汉见了,却理也不理,大喇喇走到椅子上坐下,然后勐地一拍桌子,“贾珍!陪我儿的命来!”
贾珍听了,连忙陪笑道:“呼延万户,那大船出了问题,应该是遇到大离军队,和我并无干系,何况我那唯一的儿子贾蓉也在船上,至今也无音信啊。”
那呼延万户冷冷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名为投北,实为大离细作?”
“你是不是和大离暗中勾结?”
“我儿也算北莽一流高手,等闲几十个人近不得身,十几个高手就这么全消失了,一个没逃回来,谁信?”
贾珍听了,也是心头有些火气,贾蓉参与的这件事情极为隐秘,偏偏连船带人消失无踪,大大影响了北莽的军情,他刚进城时,北莽就来人,骂得他狗血淋头。
他只得陪笑道:“也许他们在外海耽搁了,再过些时日,说不定就能抵达京城了。”
呼延万户大喝道:“休得敷衍于我!”
“你可知为培养我儿子,我废了多少心力?”
“如今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把你丢出城外!”
贾珍明白对方是上门勒索来了,只得应付道:“大人也知道我从玉京离开时候甚急,并未带什么贵重之物,还请宽限几天,让我想法筹措。”
那呼延万户听了,冷笑道:“你在这里无亲无故,连那南安亲王都不见你了,你找谁去?”
“你这人不老实,定是在家中藏着好东西,给我搜!”
他手下几名侍卫登时如狼似虎冲入后屋,翻找起来。
贾珍叫苦不迭,起身忙要阻止,被呼延万户一巴掌打在脸上,登时头晕眼花,倒在椅子上起不来。
呼延万户心中冷笑,他也是南安亲王手下,知道这贾珍一共就没办好过事情,间接害死南安亲王的儿子,能被南安亲王喜欢才怪。
在大离的时候,这贾珍顶着国公府的名头,还有些用处,现在事败跑到北莽,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他大踏步走到后院,见院子里面有个姿色上佳,身材丰润的中年美妇洗着衣服,左边还坐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登时眼前一亮,对手下道:“把这两个仆妇带走!”
那中年美妇站起身来,喝道:“何方狂徒在此撒野?”
“我乃珍老爷原配尤氏,并不是仆妇!”
“这是我母亲尤老娘,不得无礼!”
那呼延万户听了,哈哈笑道:“原来是宁国府夫人,正好,我还没尝过大离诰命夫人的滋味!”
“什么老爷不老爷的,贾珍那厮欠了我债,已经把你抵给了我!”
他命人将尤氏和尤老娘扣住,便要去后屋搜看,尤氏见了,眼神暗澹,说道:“我跟你走,后面家里只有些许微薄财物,还望大人手下留情,不要拿走。”
呼延万户大笑道:“你倒是个惜财的,放心,我带你回去过几天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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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前将尤氏扛起,一名侍卫扛着魂不附体的尤老娘,几人穿堂入室,便要走出门去。
贾珍看了,连忙上来赔笑阻止,却被一脚踢倒,眼睁睁看着呼延万户扛着尤氏母女去了。
后屋里面,尤二姐躲在屋子里面,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她透过窗户缝隙,看到尤氏被扛起的时候,往这边看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想冲出门去阻止,但是她实在太过害怕,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
足足过了三天,尤氏才回来。
一辆马车停在院外,将衣衫不整,浑身污秽的尤氏丢了进来,连带着还有尤老娘早已断气的尸体。
尤氏神情木然,拖着尤老娘尸体往内堂走去,门外传来骡马贩子们兴奋的嘲笑声。
贾珍出来看后,脸色难看,说道:“你先去洗洗,我去买口棺材。”
“事情已经这样了,寄人篱下,也不得不低头。”
尤氏扭过头,低低笑了一声。
尤二姐抢了出来,见尤氏模样,抱住她哭了起来。
不多时,院子里面摆好了灵堂,尤老娘的尸体也被装殓进了棺木。
尤氏姐妹穿着一身白孝,守灵到深夜,连贾珍都去睡了,只余姐妹二人。
尤氏见尤二姐支撑不住,轻声道:“你先睡一会吧。”
尤二姐强自支撑,说道:“姐姐,我不困,你先睡吧。”
尤氏笑笑,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歌,尤二姐听了,只觉困倦袭来,渐渐合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勐然惊醒,天已经亮了。
她抬起头,就见棺木上方的房梁上,尤氏的身体吊在白绫上,随晨风慢慢飘荡。
尤二姐呆了好久,才失声痛哭起来。
贾珍抢出来看时,叫一声苦,只得命人再去买一口棺木。
他对尤二姐叹道:“你姐姐福薄,等我将此事秉明南安亲王,给她讨个公道。”
“你不要多想,尤家只剩你一个了,过些日子我娶你续弦,咱们好好过日子。”
尤二姐神色木然地点了点头。
等买来棺木,贾珍忙到夜里,才又将尤氏尸体入殓。
他连番遭受打击,精神不济,便到屋里睡了。
及至半夜,他从剧痛中醒来,见尤二姐状若疯狂,拿着尤家祖传的鸳鸯双剑往自己要害一剑剑刺入。
贾珍惊骇嘶吼,拼命挣扎,身上的血都喷到了床顶上面。
他力气飞速消失,眼前越来越黑,把头一歪,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