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一开始还以为邢夫人什么内情,或者是有什么苦衷,所以才不得不把迎春嫁出去。
但如今看来,邢夫人只是单纯的见识短。
这是最麻烦的,遇到聪明人好说话,遇到蠢人反而是无从下口。
林黛玉没有见到贾赦,但是从邢夫人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意思,贾赦对于二房掌家很是抵触,对贾母的偏心更为不满。
这次迎春的婚事,贾赦对于贾母的态度,更像是儿子对于母亲无声的反抗。
然而牺牲的却是自己女儿。
林黛玉想到自己父亲,两相对比,心里生出些不快,知道自己这次来,要是不拿出非常实质的东西,怕是很难说动大房了。
她想了想,开口道:“若是你们断了迎春的婚事,我会想办法让琏二哥袭产。”
邢夫人一惊,连忙站起,说道:“此话当真?”
林黛玉道:“虽然可能不是全部,但是将爵产一分为二,也未必没有希望。”
邢夫人呆呆站住,荣府爵产十几个庄子,就是分出一半,一年也有将近十万两银子!
这笔贾赦一年两千两不到银子的俸禄,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邢夫人开始患得患失起来,这一对比,迎春毁坏婚约,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疑惑道:“为什么你会对此事这么上心?”
“对面年纪轻轻就已经三品,以后她去哪里找?再说嫁给谁不是嫁?”
林黛玉心道我出嫁之前,迎春天天以泪洗面,你们做父母的会不知道?
林黛玉突然想起,自己是有个好父亲,而且找的女婿,正好和自己的意中人相同,但如果不是一个人怎么办?
她心中泛起了一股伤感来。
邢夫人此时已经意动,出声道:“这事请我拿不定主意,需要和老爷商议下。”
林黛玉听了,站起身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太太多多思量,最起码将迎春姐姐婚期延后些时日,免得发生终身抱憾之事。”
邢夫人送了林黛玉上了马车,犹自不解,有那么严重吗,还能终身抱憾?
迎春正在缀锦楼里面发呆,绣桔急匆匆跑进来说道:“姑娘,可是有好消息。”
迎春看着扔在绣床上的嫁衣,叹了口气道:“后日都要嫁出去了,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绣桔神神秘秘道:“姑娘不知道,林姑娘去找太太了!”
“这是老爷房里和我一个相熟的丫头说的,她在旁边听着,说林姑娘要求太太推起婚期!”
迎春道:“什么林姑娘,你现在得叫人家夫人。”
绣桔缩了缩,笑道:“咱们家不也好几位夫人。”
迎春叹了口气:“只有一二品大员的正妻,可以叫夫人,咱们府里,也就大太太可以叫夫人。”
绣桔笑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林姑娘顺口,才出嫁几天啊,她还比你小好几岁。”
迎春道:“别没大没小的,难为她还想着我,但老爷太太岂是那么容易说动的?”
绣桔发愁道:“确实如此,我听太太也是不愿意松口,先前听说林姑娘还送了一万两银子,作为退婚的费用,结果还被老爷昧下了。”
迎春惊讶道:“竟有此事?”
她不禁有些难堪,贾赦对家里说欠了孙绍祖银子,所以才要自己尽快发嫁,结果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至于孙绍祖,迎春更是不喜。
自己弟弟在世的时候他,迎春就从他那边得到消息,那孙绍祖是个什么样的人。
荒淫无耻,家里丫鬟婆子都被其淫遍,连烧火的丫头,洗衣的婆子都不放过。
而且其强占民女早有恶名,只是其背后关系颇多,都被其一一摆平,却被贾赦看做是有能力的表现。
至于什么身体受创严重什么的,迎春反而是不太在乎,且不说流言是真是假,现在就是头驴,她也得嫁过去,以至于心思越发枯藁了。
女子出嫁,谁能自己选择,不都是父母之命,大不了混混沌沌过一辈子罢了。
不过绣桔的话,多少也给她燃起了一丝希望,也许事情真的会有转机呢?
当夜大房里面,贾赦听了邢夫人的话,阴沉着脸,断然道:“不行,按期发嫁。”
邢夫人没想到贾赦如此干脆,心中疑惑,问道:“为何?”
“你心心念的,不就是爵产吗?”
“如今虽然不能将二房的东西全夺过来,但即使有一半,也不少了,何必如此固执?”
贾赦冷笑道:“你个妇人懂什么,这事情我不想再提,你到时候把迎春好好嫁出去,就算了事。”
邢夫人不明所以,也不敢再说,她作为续弦,家里地位不高,只能曲意逢迎丈夫,比宁府的尤氏还不如。
贾赦将邢夫人赶出房去,搂这个年轻姬妾,又胡天胡地起来。
曾几何时,他也曾意气风发,想着做出一番事业,重振门楣。
但是他看得不如贾母清楚,贾母心中明白,荣府这等大户人家,只要不作死,想要败落下去,其实很难。
贾赦当初却不这么想,他不甘心代减封爵,觉醒要重振自己祖父荣光,于是他在十几年前的一场关键的站队中,选择了太上皇一系。
严格来说是和义忠亲王混在一起的北静王。
事实证明他错了,北静王被架空,贾赦的爵产被夺,只留了个空空如也的爵位,却让二房占了便宜。
彼时王夫人作为王家嫡女,嫁给了没有承袭资格的二房贾政,这是符合当时贾家和王家的实力对比的。
她本来是一手烂牌,是被王家牺牲过来,和荣府联姻的棋子。
结果贾赦作死,不仅丢掉了爵产,还害荣府丢掉了一直把持的京营节度使之位,王子腾借机上位,鸠占鹊巢,让王家风头压过了荣府。
贾赦每每想起,就泛起椎心之痛,世上没有后悔药,一切都无法改变,他身上太上皇一系的烙印,也永远无法消去。
贾赦当然不甘心,这样下去,这辈子他就彻底完了。
除非变天。
所以他要再赌一把。
孙绍祖,背后的王子腾,都是义忠亲王一系的人,背后站着的是太上皇。
李闻成无嗣,义忠亲王的儿子李士杰被封太原侯,这是个非常好的征兆!
要是将来李闻成驾崩或者退位,李士杰即位,贾赦就能重新被翻桉,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半爵产算什么,他要全拿回来!
所以贾赦必须要把迎春嫁给依附义忠亲王的孙绍祖,以向义忠亲王表忠心。
这是赌博,但贾赦不在乎,他除了个空爵位,已经几乎一无所有了,事情还能变得更坏?
所付出的筹码,也不过是一个女儿而已。
鲁智深得知迎春后日便要发嫁的时候,狠狠将身边的花梨木桌子拍出了道道裂痕,让身旁甄家别院过来的丫头看得心疼无比。
这桌子是甄家别院搬过来的,据说有上百个年头了,当初甄家太太过来时候,也很是喜欢,却被一巴掌拍成了这样!
这侯爷如此粗暴,真是焚琴煮鹤,不懂风雅!
不过她也就敢腹诽一下而已,府里都知道,这位要是脾气上来,可是不管不顾的。
秦可卿和林黛玉相视一眼,摇了摇头,贾赦夫妇如此死硬,也出乎众人意料。
秦可卿开口道:“父母之命难违,林妹妹以是尽了力,现在就看你的决心有多大了。”
林黛玉嫌弃叫夫人太过生分,现在两女在私下场合,以姐姐妹妹相称,越发叫顺了口。
鲁智深抬头道:“什么意思?”
秦可卿道:“公子对于迎春姐姐怎么看?”
鲁智深沉思一会,缓缓开口道:“她是个很可怜的人,也很孤独的人。”
“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他,包括她父母。”
“不过说来,她两个妹妹也是一样。”
“也许我小时候的表现出的样子,和迎春有些共鸣,所以她和我有一份天生的亲近。”
林黛玉笑道:“只有亲情,没有别的?”
鲁智深气道:“虽然我和荣府没有血缘关系,但不代表我喜欢的女子,都要娶了吧?”
林黛玉掩口笑道:“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急着撇开关系作甚?”
鲁智深呆滞,又着了林黛玉的道儿!
林黛玉屏退左右,说道:“既然咱们几个都不忍心看迎春姐姐跳进火坑,赦老爷那边又说不通,那想救她,也只有直入要害。”
鲁智深和秦可卿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孙绍祖!”
林黛玉点头道:“没错,关键还在孙绍祖身上。”
“他这次犯的事情太大,他背后的人,应该是保不住他了。”
“估计已经把他把他当做弃子,还能顺便试探皇上的意思。”
“但赦老爷却没看到这点,这么一来,就要苦了迎春姐姐,只怕进了门就会变成犯妇。”
“要想改变这形势,必须要在迎春姐姐嫁入孙家,泥足深陷之前发动。”
秦可卿哭恼道:“还有两天多,来得及吗?”
林黛玉道:“这就要看兵部和皇上的决心了。”
秦可卿反应过来:“联名上表?”
林黛玉点点头:“孙绍祖所犯的事情虽然很大,但大离兵部现在是贾雨村执掌,那是个八面玲珑的,轻易不会得罪人。”
“所以需要有人推一把。”
“你要不怕做出头鸟,便由你带头上表弹劾,你的同僚部下,支持你的人越多,这事情就越有希望。”
“但你这样做的话,可就犯了文官忌讳,之后的麻烦不少。”
“你打算怎么办?”
鲁智深想到平阳城外枉死的数千军士,霍然站起:“我现在就挨家挨户去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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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斗垮孙绍祖这狗东西,我就不姓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