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四八年八月十三的池州外城的江面上,大风,Lang急,阴,有小雨。共和军与汉军正式大规模开战的第十天。汉军集结水师近一半的主力战船,狂飓突进,发动突袭战,准备直驱而入,进入江浙腹地,打通与张士诚控制地区的联系。
陈友谅披了一件黄色的披风,头戴金盔,身着铜甲,手按剑柄,站在指挥船的最顶端,举眉了望池州共和军的城防布置。当然,在他的周围,少不了围上一圈手持盾牌的卫士和张弓搭箭的弓箭手,以免自己的老大被岸上的冷箭给悄悄的干掉了。
不仅是这些忠心耿耿的卫士们,陈友谅自己也提心吊胆着呢。这种暗箭伤人的事,朱云天很是拿手,岸上定会埋伏不少杀手,正等着他这大汉国的皇帝前去自投罗网。他可不是傻子,所以自从御驾亲征,要与朱云天拼杀个高低,就没有上过岸。
他一直躲在指挥船上,听着小曲,喝着小酒,让手下的将军们去冲锋陷阵,跟共和军的强兵悍将杀个你死我活。
从六月份开始,汤和就突然增加了岸防部队的兵力,对汉军沿长江东进袭扰的水军进行大规模的攻击,从一开始的几千人的小股部队,最后增加到了现在每次都有近两万人冲到江边。不仅有弓箭手,还有大量的火炮和掷石机,密集的箭雨、弹丸以及石块砸向江心,顿时让汉军的伤亡急剧的上升。
现在汉军负责巡逻的小型水师支队每天都会有几艘战船被干沉,几百名兵士伤亡,其中有一多半是船沉后在江里淹死的。
陈友谅大为恼火,把张定边骂了一顿,让他赶紧去调查,是不是共和军洞悉了他的计划,要正式打响阻击战了。
“你快带上几个人,给老子摸个底回来,否则把你的屁屁斩下一半来喂狗。”
陈友谅最近迷上了养狗,深懂宠物之道,许多下属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而被他割鼻切指,统统喂了他养的那条纯种大狼犬,下场极是悲惨。所以,一听老大的这句话,张定边吓得屁滚尿流,从指挥船上以光速跑了出去。
张定边摇着尾巴,带了几千人跑到岸上,布下阵势要跟汤和一决高低,在汉王面前树立自己的新形象。但共和军对他明目张胆的挑衅根本不加理会,池州城高挂免战牌,守城兵将饶是一个个被割掉舌头的哑巴,任你骂爹骂娘,就是不说话。不过,话虽不说,冷箭却没少放,顺便还把到城下送信让汤和出来受死的使者给一箭射死了。
张定边气得哇哇大叫,又不敢就此回去复命,只好在城外安营扎寨琢磨办法。后来费了好几天的劲,终于派了一名探子潜进了池州城,捞出了一条重要消息:朱云天亲临池州督战了!而且已经驾临半个月了!
“妈的,这小子真你娘的贼啊,来了这么长时间,我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惊怒之际,陈友谅马上下了命令,全军戒备,取消先前的所有计划,视共和军接下来的反应再做行动。他觉得以朱云天心狠手辣的性格,既然到了战区,定会谋一番大作为,一定会瞅准时机,倾巢出动,给汉军以致命的一击。
不过事实却令他大跌眼镜,朱云天接下来不仅没有出兵的迹象,反而撤去了两岸的炮兵,大摇大摆地给他让出一条向东前进的广阔通道。一望无际的江面上,除了顺流直下的江水和偶尔飞过的鸟儿,没有共和军的一兵一卒。池州城头也是安静异常,只有一队队的巡逻的军兵的身影。
陈友谅极为纳闷,召集手下所有的高级将领,召开了军事会议,“诸位,敌军的最高统帅就在池州城内,想必敌军所有的精锐部队都将在最近调集到这个地区,不知诸位有何高见,可以使我军把朱云天这帮降元的汉奸一网打尽。”
后人有云:“汉奸”一词的发明者,非元未著名义军领袖陈友谅莫属。
张志雄脖子上缠着一条绷带,自从被汤和射伤后,就患上了“恐汤症”,闻汤色变,不敢再单独带军上岸作战,这时他口齿不清地道:“汉王,既然朱贼已经驾临池州,况敌精兵皆云集于此,那么后防必定空虚,何不让邹普胜丞相率一支精兵出湖广境,从河南攻入濠州,端了他的老窝?”
他对邹普胜一直躲在湖里演练水军研究战船而不带兵杀敌很有微词,觉得这是老家伙贪生怕死,找了个借口躲战。所以,这时想趁机把姓邹的给弄出来,最好在战场上被共和军给杀了,就此除去他日后升官发财的绊脚石。
“好计!不过,像你这样的傻瓜都能想到,朱贼岂能没有防备?”陈友谅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再说胡话。
张定边成功地探得了朱云天到池州的消息,这时不免有春风得意之感,乘机献计道:“汉王,我看无须如此小心谨慎,直接驱兵两万,奋力拿下池州即可,谅他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汉王您的手掌心。”
这种建议与其说是计策,不如说是马屁了,所以陈友谅听了,除了感觉到微微的发飘,没再体味出有什么新鲜之感,故而亦是白了他一眼,让他一边凉快去。
从发兵开始袭扰江浙开始,陈友谅真正的目的并非将朱云天集团全盘干掉,那样他付出的代价太大,而是要借打通江浙与湖广的通道这一重大事实,逼迫这姓朱的与他合作,形成合力。但是以现在的战事进展看来,形势有点控制不住的迹象。汉军杀了对方两员大将,激起了共和军的仇恨,不仅向南方长江沿岸调集了重兵,还惹得朱云天带兵亲征。
他隐隐感觉不妙,便问张定边:“扬州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老子在这里南征北战,跟姓朱的玩真格的,他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张定边叹口气,对汉王说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张士诚曾兵出扬州,欲突袭濠州,但半路遭遇到了共和军的精锐骑兵,死伤惨重,于是这怕死的家伙就缩了回去,躲在扬州城内不敢露头了,还说什么要休养生息,来年再战……”
“来年?”陈友谅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我的天,他要真这么小胆,不用等到来年,他的脑袋就会摆在朱云天的床角当夜壶了!这姓张的真是不堪大用啊,太他妈天真了!他以为朱云天是何等人?如不能在今年搞定共和军,到明年,我们都会被朱云天挨个吃掉。”
陈友谅还是看透了目前的情形,也猜测到了朱云天的战略计划的重点,知道目前正是共和军养精蓄锐等待时机的阶段,一旦这时候不能加以控制,等待共和军羽翼丰满,露出狰狞的尖牙利齿,那么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除了朱云天,大家都会没饭吃了。
“不用管他了,我军立刻东进,越过池州城,在其正东的青阳渡口上岸,然后立刻围城,逼朱云天出城决战。同时,吸引铜陵的蒙军出城救援,顺势将其主力骑兵歼灭。”陈友谅最后下了命令。他决定赌上一把。
………………
“汉王,我们已到池州的正面,距城楼不足千尺,若敌军这时放出火箭,杀出城来,会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呀。”看着水军战船浩浩荡荡肆无忌惮地前进,张定边从船舱口伸出头来,若有所思地说。他对水师如此轻狂大胆的冒进有点担心。
“不会的,今儿个天气不好,能见度很低,何况张志雄已率一支轻骑兵埋伏到了岸上,到时定叫他们有出无回。朱云天没有水师,他只能在陆地上称雄,水上?是我姓陈的天下!”陈友谅自信地说。
话音刚落,池州城头突然发出了一阵排炮的响声,轰轰轰……紧接着,只是几秒钟的功夫,十几颗弹丸呼啸而来,夹杂着数不胜数的碎片便罩在了汉军水军先锋队的七艘战船上面,发出噼哩啪啦的震动之音。
有三艘船直接中弹,桅杆断裂,帆落了下来,被弹片击中后的船身,也有不少甲板断开。船上的兵士们一阵慌乱,齐声高叫:“我们中埋伏啦!”
远在后军的陈友谅见此情形,忙命令前军变后军,向后撤退十里,可惜为时已晚,池州城门突然大开,一位将军带着几千名兵士飞速地扑到了岸边,开始向身在江心的战船上发射火箭。
带头的人并非朱云天,而是汤和,他边让弓箭手放箭,边环顾四周,骑在马上怒吼道:“张志雄,你这天杀的躲在哪里?还不快滚出来受死!”
克星在此,张志雄虽率领精锐的部下,但见情况不明,又事出意外,哪敢轻易吐出半口大气,全身哆嗦,带着伏兵迅速消失,从南岸向西方跑了十几里,才喘着气停了下来。直到这时,他才醒悟,妈呀,临阵退逃,汉王非斩了我的脑袋喂狗不可。
“快快,赶去池州北门!”他咬咬牙,又带着兵急慌慌地冲了回去。但到池州北岸一看,汤和放完了箭,早已不知所踪,池州城门紧闭,城楼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一步不能靠近。
再看江心,除了十几艘中箭着火的战船,江水中随Lang沉浮高呼救命的落水士兵,已看不到汉军的主力水军,估计是付出这些代价之后,冲杀过去了。
张志雄呆呆地望着这一切,使劲拍着脑瓜,悔恨莫及,道:“哎,我为何一看见汤和,就魂飞魄散呢!”他传令兵士即刻加快速度,越过池州城,去增援汉王,因为看这形势,更大的凶险还在后面等着汉军。
张志雄想的没错,陈友谅的一百多艘主力战船受到池州守军的袭击,本来想火速撤退,摸透了情况再前进,但汤和领军放了几百枝箭,却又一声鸣金,全都退进了城,再没出来。而江面上又是坦坦荡荡的畅通无阻。
“妈的,他这是什么意思?”陈友谅钻进重甲护卫的船舱,怒声道。他暴躁的脾气在这一刻被激怒了。
张定边小心起见,这时建议老大后退:“汉王,我看敌军此举定是有诈,不如暂且退去,来日再寻战机好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
陈友谅怒火中烧中际,早已丧失理智,大叫道:“谁敢临阵言退?给我冲杀过去,我倒要看他如何败我百艘巨舰!”在朱云天面前,他万不想刚一交手就丢了面子。
汉王发火,众臣子再不敢谏言,只能抖擞精神,指挥部下加紧划船,驱动着一百多艘各类战船,绕过了池州城。再行十里,便可到目的地——青阳渡口(目前仍在共和军控制之中,有一支蒙军的骑兵分队,以及共和军的一支火炮部队)。
汉军的作战计划是,一旦驶近渡口,便在远离对方火炮射程的距离外,用水师战船上先进的火炮进行一次席卷似的轰击,先干掉共和军的火炮阵地,再由十艘弓箭船直驶过去,发射排箭,彻底清除蒙军的骑兵,继而马上让主力部队冲锋上岸,占据渡口,建立一个牢固的支点。
一旦这个作战目的达到,就等于把池州城隔离在了共和军大本营之外,将会孤立无援,被汉军团团围困。如果朱云天仍在池州,那也将成笼中的困兽,任由汉军的宰割了。
眼见登陆地点将到,张定边站直身体,一身耀武扬威的大汉特色的大将军军服,摇起旗帜,发布了军令:“传汉王令,所有兵船做好战斗准备,树起旗帜,准备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