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何洛从车窗伸出头来前,陈雷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车了。
“卧槽,洛哥,大奔!!??”
银色E350L细腻有致的流线型车身,一双几何多光束车灯如野兽敏锐的苍目,扫视远方。
怠速下发动机的轻声轰鸣,排气管的震动颤抖,像捕猎前发出的低沉警告,又如缓吐缓出的灼热鼻息,伺机待发。
豪华级选配,从里到外保养得当,何洛觉得,自己从方元那里把这辆银色大奔借过来真是个完全英明的决定。
“雷子,愣着干啥,上车!”
陈雷上车后,才发现车后座还坐了一人,这人他不认识,却有幸见过一次。
在方元的病房里,他曾呼哧呼哧地赶了进来,询问病情。
方元的司机。
原本何洛借车,方元的唯一条件是车必须由他的司机开。
但他觉得车这东西,和女人是一样的,你总看,能止渴,不过瘾,非要自己上手开两把才好。
司机一路跟来,确认了何洛的车技意外的还不错,交通规则也都懂个七七八八,总算放下心来。
提着后备箱的双轮滑板车就回家了。
今天算是给他放了个假。
路上,陈雷问,大晚上的,咱这是去干啥。
何洛说,砸场子。
“砸场子?谁的?”
“永平街,春花小卖部,让你叫的人都叫齐了没?”
“放心吧洛哥,都齐了。”
春花小卖部,开在永平街街尾,从外表上看,它也只是一间普通小卖部,售卖烟酒,糖果,口香糖和天然橡胶制成的某种气球。
看店的是个年近花甲的老头,有一颗患白内障多年的翳眼,每日守在柜台上,听着老式收音机,不问世事。
就是这样一家小卖部,却成了妖魔的巢穴,卑劣者的藏身所。
每日有数不尽的染着尿黄和鸡屎绿的不良少年走进这家小卖部,却不见其出。
陈雷按照何洛的说法,走进这家小卖部,后面跟着俩小弟。
一眼就瞧见左起第三排货架侧后方有间小门,闷着头,一言不发朝那里走去。
坐在柜台听着收音机的老头头也没抬,用唯独的那只眼瞥见了陈雷,出声提醒。
“确定要进去吗?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们好像没有染发哦”
陈雷脚步停也没停,因为他早就知道,染一头姹紫嫣红的头发是进入这扇门背后世界的门票。
但他是砸场子的,砸场子的人不需要门票。
陈雷都不做表态,后面的两个小兄弟更是不闻不问,双手插兜,跟在其后。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打开了那扇门,穿过一处长约八米的通道,隔着另一扇铁闸门,他听见门背后传来的嘈杂的音乐声。
的士高舞曲。
陈雷能想象这扇门的房间里一定有数不尽的爆炸头和喇叭裤,在吊顶迪斯科球的闪耀下,他们喝着加冰块的洋酒,和烫着金黄大波浪的妹妹搂抱在一起。
事实上,陈大炮明显高估他们了。
他们既没有洋酒,也没有大波浪妹妹,的士高舞曲也只不过是劣质音箱恰好切到那一首而已,下一首就变成了网红甜腻情歌。
屋内摆设很简单,一张沙发上挤了五个人,年龄和陈雷相仿,唯独发色花花绿绿的,手里拿着游戏手柄,液晶电视上是《FIFA20》。
每进一次球,他们就尖叫,每被拦一次网,他们就遗憾。
旁边还有台老式的街机游戏机,两个人面对面,联机打的是三国战纪。
这波是诸葛亮和赵云智斗貂蝉。
热闹的氛围里,唯有一人坐在角落里,看着窗外的夜景。
他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烤香肠卷,仿佛与这一切的浮躁无关,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震耳发聩的音乐声掩盖了陈雷的开门声,也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
陈雷在后面看了半天,这姨妈红发色的老小子诸葛亮玩的是真菜,不会搓招不说,还老挨打。
血噌噌地掉,对面的赵云都急死了,直呼带不动。
“妈的,血压上来了,我来!”
陈雷不由分说,一把抢过
姨妈红发色那小子震怒,不晓得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背心大汉,刚想破口大骂。
只见陈雷握着摇杆的左手如震雷般猛烈抖动,接着右手如青铜大鼓,敲击在街机按键上。
砰!嘭嘭!砰砰!
有节奏的按键声响如一曲悦耳的现代鸣奏曲,干净利落,健康明快,姨妈红小子眼前仿佛看见了肖邦在世,亦或是波利尼重生。
画面里的诸葛亮暴气,手中宝剑高举,高喊呼风唤雨。
汹涌澎湃的潮水自屏幕左侧席卷而来,挟风裹雨,冲向右侧。
貂蝉从来也没想过,诸葛亮堂堂一介草堂布衣,水竟然比她还多。
一声浪叫,倒在地上,曼妙的身姿变得虚幻。
“草,小亮你终于开窍了,牛逼!”隔壁基佬紫发色的小伙紧了紧拳头,兴奋不已。
偏过头,才看见趴在自己对面操控诸葛亮的早已不是小亮,而是不知哪里来的肌肉男。
遂疑惑:“哥们儿你谁啊?”
陈雷起身,拧了拧脖子,声音洪亮,盖过了音响里的那首《学猫叫》
“我谁?砸场子的!”
身后俩小弟抽出藏在衣服里的棒球棍,眼神凶恶,意味明显。
基佬紫和姨妈红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一拍桌,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旁边沙发上打ps4的那帮人也站了起来,眼神中瞬间没了打游戏时的那般随意,取而代之的,是不屑和挑衅。
群狼伺虎,难分胜负
“哥们儿,砸场子?就你们仨?”鸡屎绿从沙发上站起身,看起来这些人里,他稍微又些话语权。
陈雷答:“没错,就我们仨,砸你们七个,足够了。”
鸡屎绿蔑笑,指尖轻轻梳理用发胶定型的飞机头
“看来我们永平七杰的名号是被小瞧了啊。”鸡屎绿打了个响指
“兄弟们,抄家伙!”
一声令下,摔杯为号,七人分别从身旁,衣侧,袖口,裤头内,沙发底抽出顺手的武器。
“老七,你他妈能不能快点?”
“老大帮我!棒球棍滚沙发里面去了!”
鸡屎绿暗骂一声不堪大用,趴到沙发底下伸了半天
“草,老二你手长,你来。”
很难想象这样七个人联合起来能收一条街的保护费,陈雷掏了掏耳屎,随意地从小拇指处弹开。
“不用找了,我这边借你”
说罢从身后递过一条棒球棍,扔在鸡屎绿面前
鸡屎绿不怒反喜,嘴角邪魅一笑
“有意思,老七,拿着,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