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出了这么一大桩贪墨的案子，又是重罚，各级官员想到那天游街示众的场景，心中一凉，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天气也越来越冷，京畿各处的官员都怕像去年那样闹出太多人命，个个尽忠职守，生怕撞在庆宣帝的怒火上。
这个年不好过，京城各府都谨小慎微，免得被御史参一本。
安王府也不例外，比往年更低调。
萧云漪本就不爱出门，只是那日应允了太子去东宫，过了两天，她主动进宫拜访太子妃。
此后，她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静室里。
安王等人不会来打扰她清修，唯有萧玉姝，时不时地跑来找她。
比如现在，她露出乖巧万分的笑容，“姐姐，你有空吗？”
萧云漪正在抄写经文，没有抬头，只说：“何事。”
“姐姐愿意陪我出去玩吗？”萧玉姝嘟囔抱怨，“最近娘亲好严厉，派了好多人跟在我身边，说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太烦了。”
萧云漪手一顿。
除了低调不惹眼的原因，安王妃此举怕是更担心天真的小女儿被人骗了。
她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萧玉姝，女孩无聊得都在数络子的丝线数了。
“……你想去哪里玩？”
“醉仙楼！”
萧玉姝瞬间回答，小跑到书案前，双眼亮晶晶地问：“姐姐真的愿意陪我出去玩吗？”
萧云漪点头。
萧玉姝立即欢呼一声，连声夸赞：“姐姐最好了！我最喜欢姐姐了！”
萧云漪暗暗摇头，怎么性子跟个孩子似的。
“……你似乎格外喜欢醉仙楼？”她不由问。
怎么每次问去哪，萧玉姝都会回答去醉仙楼。
“当然是因他家的菜好吃啦！”萧玉姝摇头晃脑，神气十足，“嗯，起码我觉得现在还挺好吃的。”
萧云漪侧耳听了听屋外呼啸的风声，“出去也可以，只是必须等天气好些。”
“那当然了！”
幸好两日后的天气不错，连下几日的大雪终于停歇，难得出太阳，晴空高照，连寒风都没那么大了。
之前看龙舟时有过经验，这次萧玉姝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照葫芦画瓢连包三间雅间。
她一面在心里祈祷别被御史抓到小辫子，一面开心地笑道：“姐姐，这个位置好不好？虽然不能看水，但可以看远处山上的雪，是不是很不错？”
见她一副求表扬的模样，萧云漪十分给面子回答：“嗯，是不错。”
萧玉姝更加得意，坐在桌边，熟门熟路地点了几样点心。
只是她素来坐不住，今日天气又格外的好，早就想着跑到外面去玩了。
“……出去走走是不错，”萧云漪缓缓说，“不过要让婢女侍卫们跟着。”
一听这话，萧玉姝连声应道：“姐姐，我明白了，绝对不会一个人的！”
萧云漪点了几个得力的婢女和侍卫，派他们跟在萧玉姝身边，目送她下楼。
萧玉姝一走，屋里立时安静下来。
萧云漪仍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指尖轻抚过温热的茶杯。
屋里的窗户都关得很紧，又放着烧炭的火盆，不免有些闷。
她打开窗户，透过窗缝俯视街边。
年关将近，天气不错，百姓们都出门购置年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忽然，萧玉姝的身影从人群里冒出来，旁边还跟着孟广明。
她走在最前面，也没怎么看身后的少年，径直走向醉仙楼。
孟广明留在原地，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回去，反复几次，深吸一口气，一脸大无畏地朝前走。
此时，萧玉姝刚刚走进雅间。
“姐姐！”她扬起手里的泥人，“好看吗？我在前面街上买的。”
泥人做得精巧，脸上的表情活灵活现，两个泥娃娃穿着喜庆的红衣裳，圆胖的脸上是憨态可爱的笑容。
萧云漪一边点头应“好看”，一边在心里算着时间。
不消片刻，守在外面的侍卫进来禀告：“小姐，宣威将军府的孟公子求见。”
她看了眼低头把玩泥人不说话的萧玉姝，缓声开口：“请他进来。”
孟广明走进屋内，一眼先看见端坐在案几边上的萧云漪，脚步一顿，旋即上前。
“在下见过永宁郡主，乐阳郡主。”
“孟公子，请坐。”萧云漪客气道，“在外不必多礼。”
孟广明顺势坐在旁边的圈椅上。
几人一时无话。
萧云漪瞥了眼仍在摆玩泥人的妹妹，主动开口：“听闻前些日子令堂身子有些不适？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郡主放心，”孟广明坐得笔直，“家母只是一时未能适应京城的天气，有些着凉，已经请太医看过了，并无大碍。”
说着，他又笑起来，神色不似之前那么紧张，“尤其是今日收到边关的捷报，家母更是开心，病也好了大半。”
“捷报？”萧云漪看向孟广明，“不知孟公子可否细讲？”
“战报是今日凌晨才到的，圣上看完之后，知道母亲尚在病中，特意派人来府里传话，让母亲安心，战报上说父亲率兵出击，大胜而归，不仅击退北蛮大军，麾下将士还勇猛地斩杀北蛮首领之子，狠狠地挫败了北蛮的嚣张气焰！”
孟广明越说越激动，脸色微红，既为父亲打了胜仗而自豪高兴，也是为家国安宁而欣慰。
“我记得那个夜袭北蛮营帐的士兵好像叫……”他仔细回想，“叫宋……宋衍！”
萧云漪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也只停顿了短短一瞬，她将茶杯递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能击退北蛮，实乃喜事一件。”
“那是自然，”孟广明并未发现不对劲，“我听母亲说，那位叫宋衍的士兵今年七月份才到边关，才十七岁，居然就能立下这么大的功劳……”
他语气不乏羡慕憧憬，又遗憾没能见到这样一位少年英雄。
萧玉姝在旁边听着听着皱起眉，她好像之前在哪里听过那个名字，这一时半会竟想不起来了。
萧云漪放下茶杯，神情不见丝毫变化，客气道：“孟公子，我与舍妹出来已有半日，该回去了。”
孟广明下意识去看萧玉姝。
她仍低着头，站在萧云漪身边，一言不发。
他苦笑一声，对上萧云漪沉静的目光，仿佛一眼看穿他那点小心思。
“两位郡主慢走。”
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萧玉姝才慢慢解释：“姐姐……我就是偶然在街上……遇到孟广明的……”
萧云漪淡淡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