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花四溅。
如果一定要形容此时的战场的话,清军一方应该是一支尖利锋锐的铁矛,勇往直前,要把一切挡住它去路的障碍刺穿。
平虏军一方,便是一面坚盾,厚重,朴实,没有瑕疵缺陷,再勇武迅猛的攻击也没有办法在这个阵势上找到一点可乘之机。
双方只是不停的刺向对方。
你来我往,从高处看,只能看到两边的重甲士不停的戳刺着对方,两边队列之间是如林的矛杆,不停的有人被戳刺中后倒了下来,双方将士的脚底的土地都被鲜血浸透了,军靴下的土地先是坚实的,后来就慢慢开始变的泥泞起来。
这样程度的惨烈对刺,不停的有人死去,清军的伤者几乎无人照顾,不停的死在原地。就算当时不死,也是被自己的伙伴们踩死的,就算是伤的不重的伤者,长时间的流血不止后也就没得救了。
平虏军一方当然要好的多,死的兄弟都背下来,伤者也是不停的向阵后转移。
孙传庭的中军早就赶了上来,但没有人上去,也没有人说什么。
和平虏军的辅兵们一起,这些是战兵的中军将士们自觉担当起了辅兵的责任,他们搬下尸体,整齐的摆放在一边,扛抬下伤者,细心的解心铠甲,然后交给平虏军的医士和医护兵们来继续处理。
“俺们就不上去添乱了。”
“俺们差的远,打打下手就得了。”
孙传庭的中军是多么傲气的一支军队。
装备好,也敢战敢死,是秦军精锐余烬,他们当然不是畏惧怕死,也不是真的不上战场了,此时在这要帮忙是看出平虏军与清军敌我相当,而清军还有一点预备队,一会子清军生力军上来,也就是他们上去的时候。
此时说这些话当然是为了宽慰那些受伤很重的重伤兵们。
在平虏军刚开来的时候,因为穿的太漂亮,军装和勋表都太耀眼,也太注重军姿队列被这些友军们耻笑取乐,双方都互相看不顺眼,平虏军的注重衣着和仪表,注重营盘和卫生,等等细节,叫这些秦军老兵十分的不以为然。
而且平虏军的饷银太高,远远高出普通的军镇,一想自己身经百战赚的饷银只是人家一半还不到自然也是有不少老兵心理不平所以怨言也就多了些。
在平虏军来说,是无端被人敌礼和取乐,而且一边是秦军和鲁军,和这些两淮子弟也不是一个地方的人,中国人极重乡里宗族,敌视外人,就算经过长期的教育,仍然有不少旧思想的残余。
驻在军营一处彼此难免会有不小的摩擦,平虏军的后勤供应,吃的用的穿的都比人强补几股友军合在一起排挤,心里的滋味当然不好受。
现在这时候,听着友军们发自内心的恭维和肯定,而且是友军中最为精锐的太保中军的赞美,这其中滋味,只有打从战场上厮杀拼搏过的军人才能明白了。
伤兵们呻吟着,痛楚着,但脸上是满满当当的自豪。
他们的当面之敌是当世最强的军队中的最强者,可他们一群新兵蛋子,头一回上战场,就是这么生生的挡住了对面涌来的狂潮,任凭它如何凶恶,如何凌厉,就是一波波的浪花撞在了率虏军组成的钢墙铁壁上,生生的撞的粉碎!
他冉完全有理由自豪,完全够资格自豪!
“太子真圣神无名,圣神无名!”
孙传庭的嘴唇哆嗦着,全身都是在颤抖着。在他身边,朱大典紧握双拳,无数的幕僚文官和偏佐将领们都是眼睛瞪的大大的,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实。
这就是平虏军!
这就是太子半年辛苦训练出来的平虏军!
此战之后,平虏军已经当得起天下至强这四个字了!
眼前的建奴虽然在现在与平虏军打的不分胜负,但明眼人一看就看的出来,对方的老兵更多,装备不弱,而且指挥的武官经验更加丰富。
但就算如此,清军的死伤明显远重于平虏军。
一则是火炮还在不停的轰击,这使得清军阵后不停的遭受到严重的火力打击,死伤极其惨重。
另外就是火铳手已经把清军弓箭手压制的抬不起头来,双方互射到现在,清军弓箭手的体力耗尽,再也拉不得重步弓,只能用小型骑引来还击,骑引的威力简直就是小孩子的玩具,根本穿不透平虏军的重甲,现在火铳手已经稳步向前,把清军弓箭手远远赶开。
只要彻底搞定了弓箭手,火铳手们腾出手来,等待清军重甲部队的就只能是一面倒的屠杀了。
这是战事的大局走氟
此外,在小细节上平虏军也是远在清军之上。
长戟手是一个异数,不论是个人武力,装甲,战意,指挥,平虏军阵中的铁戟手都是精中选精的好手,原本可能就有一点技战术的底子,个个都是身大力不亏,经过半年的训练,不论是武力还是身体可都是和原来大不相同。
每天都是大鱼大肉的吃着,再加上高强度的训练,每个人的力气身体都是打熬到了能承受的最高水平,此时人人都是身披重甲,挥舞长戟,每数名或十数名长戟结成小型的阵势,突前冲击,每一次,都能对清军以沉重的打击。
阵前与清军斗了个旗鼓相当,阵后还有几十个鲁密铳手,专门挑选清军中看着象军官的目标打。火枪声一直响个不停,清军阵中的死伤简直是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包括镇国公岳乐在内的不少武官根本没有发挥出自己多年苦练的实力,就是这么稀里糊涂的被一铳毙命了。
从开战到现在已经接近一个时辰,明军已经打的连自己主帅都大出意料之外。
在孙传庭料中,今天应该是一场苦战,左右翼可能抵挡的住,中间可能被打的节节败退,然后得靠自己的中军精锐苦顶,然后调动两翼来合围夹击。
谁料一打起来,左翼压着清军中的汉军打,这不足为奇,但右囊是干脆利落的把蒙古人给打跨了,胜利之快,费力之省,简直叫孙传庭难以想象。
到了中央决战,平虏军不仅敢于迎敌,还通过火炮和火獍手略占上风。
现在清军虽然还有凌厉的攻势,但死伤太重了,再打下去,先跨下来的一定是清军!
“不成了,随我上吧!”
又看了一会儿,阿巴泰脸上那种愕然和愤怒之色已经消失不见了,代之而起的,就是这种不见情绪的平静。
这样的脸色很容易平静人心,一时间,这个郡王身边的部将们都是平静下来。
只有在旗下跟随饶余郡王最久的护卫和包衣们才明白,这是事情到了最紧急的关头,王爷已经决心全力相拼之时才会有的最严峻的表情。
这种表情,十几年间只有寥寥几次,而且很快就变成了得意和骄傲的神色,在包衣们预备和郡王一起冲锋的时候,也是期盼着,希望这一次也能很快见到王爷转变脸色。
在准备完毕后,阿巴泰叫来一个博洛派来的传令章京,令道:“你到贝勒那里去,告诉他,要他一定要先自己顶住。
中间战场的八旗精锐在不停的流血,尸体已经在阵前盖了一层又一层,这都是阿巴泰父子再多年带出来的精锐,其中不乏在天聪年间就跟着的老人。
八旗苦战不停,就算和明军交换比再合算,这个小部族也是死不起人的,没有几场战役见过真正的满洲精锐这么死法,要是每一场战役都是这么打赢的,八旗早就不复存在了。
博洛是真正心慌意乱了。老兵难得,老武官更难得,征战数十年,二十年前以青壮之身入伍的现在正是中年时,虽然体力过了巅峰,但仍然保有相当强的武力,而战场指挥的能力和战场嗅觉已经是深入在骨子里。
这些八旗武官,带几十个护军骁骑,几百汉军索伦,就能在州府间横行,抢掠几万汉民!
崇祯年间数次入关,哪一次不是如此?
但这一次,却是生生撞在铁板上,流血流的博洛这样的统帅已经承受不住这种程度的死伤了。
“可是贝勒已经派了四拨人,请求立刻支拟……”
“告诉他,要顶。”
阿巴泰神色平静,语调并没有高昂,但语气中蕴藏的杀机却使得那个章京胆战心惊,根本不敢有什么反驳的话语。
“是,王爷,奴才立刻就去。”
“告诉他,顶不住,多年的父子情义就完了。这个时候,不能害怕死人,怕死人,死的就更多,叫他自己好好想想。”
现在的战场情形对清军已经极为不利,中间突破不成,还有被明军咬住的危机,死伤太过惨重,两翼的明军时刻都能围上来……要是被合围,在场的人一想后果,都是不寒而粟。
眼看着那个章京飞驰而去,阿巴泰持矛在手,向着自己身边的所有人,也是向着这一次清军最后的预备队们喊道:“我们去把明军的左翼打跨,支援那些没用的汉军,然后再和中阵汇合,到那时,进退就由得我们来做主,你们懂了没有?”
原来不是去中阵支援,而是去支援自己右翼,也就是明军左翼当面的汉军,众人眼前一亮,顿时觉得,此役还有机会和希望,就算没机会取胜,打成平手,也未尝不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