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塘卡子的地点是十分要紧,六塘河上到处都是船闸渡口,南上的漕船也是必须打这里经过,所以设卡盘查一下可疑人物,也是行之有年。
不过,过往客商和行人也要检查,而且还盘查的这么仔细,这倒是很少有的事了。
当下就有一个穿着道袍的老者看不过去,从车子里探出头来,道:“你是哪里的官兵,怎么这么个盘查法?”
“回这位老先生的话,”带队的只是一个把总,按着腰刀,脸上却是傲气十足的样子,话语虽客气,脸却昂的老高,只答道:“咱们是镇标兵马,奉的是太子爷的大令,自今往后,关防不可松懈,要严察南来北往的任何人等,当然,最紧要的是察北来南下的人!”
说着,他努了努嘴,道:“你老自己瞧!”
这个军官也是瞧出眼前这老者还算是一个有身份的人,自己坐的骡车,身后有几辆车跟随,还有二三十个家人伴当,所以不敢太过无礼。只是神色之间那种桀骜不驯的味道,还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那老者也是心中不愤,只是看对方戴着铜盔,穿着正经的铁甲,筋肉盘结,目露凶光,显然不是燕京那种样子兵可比,他也算有见识的人,知道这种上过杀场的武官很难服人,有点傲气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忍下气,扭头看看关卡边上张贴的告示,倒是果然看到是太子的宣谕,要严察北来行人,以防有歼细混入。
“原来如此!”
老者点了点头,面色平静地道:“老夫是卸职的大学士魏沼乘,随行俱是家人亲眷,你要不要好好查查?”
“这,倒不必!”把总一转身,将手一挥,身边数十兵丁让开道路。
魏沼乘明知道这个军官不怀好意,想是看到那辆车上不是官眷,又不是大商人,想来是普通的小民百姓,且又有漂亮女眷,所以故意搔扰,但初来乍到,不摸实底,而且知道现在藩镇不服王命,再加上有太子大令在,所以只得叹一口气,吩咐家人,次第通行,到了卡子那边再略作休整。
“怎么样,还不赶紧下来?”
打发了多事的老头子,带兵的把总又是到了适才的那辆车跟前,嘻笑着道:“现在可看看还有谁来替你们说话?赶紧的都下来,大爷要押你们回去,仔细盘查看看是不是歼细。”
“哈哈,跟咱们把总大人走,那是吃香的喝辣的,干什么歼细!”
“赶紧下来,不要叫咱们动手。”
“咱们动什么手?当然是把总大人上前动手了,这种事,咱们做下属的是不好插手的。”
“瞧这几个小娘皮,细皮嫩肉,眉眼生的也这般齐整,真是端的好相貌。”
“真想摸一把。”
这一伙兵,一个个都是凶巴巴的样子,铁甲在身,长刀铁矛在手,把谁放在眼里?
这一处河塘要紧,所以派的是百战精兵,现在一个个围拢过来,眼神中都是凶光毕露,所以一边人虽然很多,甚至也有几个身份不低的官员,但刚刚连大学士都吃了闷亏,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现在自己思忖一下身份,还有谁敢上前管这种闲事?
光天化曰,这些兵口出银声秽语,只气的在场的人个个面色铁青,有一伙青年人实在听不过耳,很想上前说话,但也是被家人拼命给拉住了。
“瞧什么瞧?大爷们玩的女人多了,要不是现在有太子在府城,咱们……”
“休要多说!”底下的人胡说八道,到底把总武官城府深一些,板下脸来,向着车中喝道:“还不赶紧下来,真要叫我动手么?”
“下来便下来!”
车中果真是坐了几个漂亮女子,一声娇喝之后便是先下来一个妙龄少女,布衣长裙,头顶银钗,肩膀上挎着一个蓝布印花的小包,不看脸的话,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少女装扮。
但一看眼,不仅是这些官兵,便是四周的人也是瞧着不对。
虽则年纪小,十五六岁左右,模样似乎还没有长开,但五官精致如画,皮肤嫩若婴儿,再加上双手也是十分细嫩白皙,脸上神情也是娇憨有余而缺乏市井小民家女孩子的气质,一看就知道,这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一般。
“瞧着是不对!”
这一下,不仅是那伙官兵,便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出不对来。
而再下来的看着要大一些,一般的眉目如画,只是身量要高一些,肤色更白,脸上的神情,也是更冷漠的多。
在这两个女子身后,又是一个姑娘从车上蹦了下来,五官也是极漂亮,只是肤色偏黑,似乎是小麦色,看着眼前这队官兵,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来。
“我们身上带着要紧东西……”
面色冷漠的女子止住最后一个姑娘要暴发的异动,向着把总冷然道:“十分要紧,你这身份不能看,既然小爷在淮安,他身边总有一些大伴太监……李继周李公公,或是邱执中邱公公,不拘是谁,带我们去见就是。”
“什么要紧东西?”人下了车,就不止是只看到一张脸,三个女子,一个娇憨可爱,一个英姿勃勃,还有一个冷若冰山,但看着还偏生十分惹火,这把总官是山东镇标的官兵,从北至南,打仗之余,也不知道祸害过多少女子,漂亮的自然也不少,不过,能和眼前这几个比的,也还真是不多。
当下色心是怎么也按不住,也顾不得想这冷漠女子话语中透着对太子身边人的了解,而事实上,这个武官被派到这里来,也是不少天没回淮安,对太子身边多了东宫伺候的太监也是丝毫不知,至于姓名,那就更不晓得了。
当下只是色迷心窍,不停步的向前,伸手便想去摸那冷面女子,嘴里只道:“什么要紧东西?是不是藏在身上,给大爷我瞧瞧成不成?瞧你这样儿真是可人疼,什么事儿这么不高兴?跟着爷回去,爷那里有四房小老婆了,人多,热闹……”
嘴里不停的胡说八道,这手也就向前直伸,肤色偏黑,一脸英气的少女顿时大怒,伸手在那武官手腕间用力一砍,众人只是眼前一花,却见那武官便是杀猪般的叫嚷起来。
“疼……疼,疼,疼!”
一个好歹七尺高的大汉,铁甲铜盔,威风凛凛,却被一个小女子一击之下就抱着手腕喊疼,只差在地上打滚了,众人又是好气,也觉好笑,不过也是吃惊,果然这三个女子身份不凡,是大有来历。
“拿了他们,快点全拿下!”
好不容易缓过点劲儿来,把总官抱着肿起来的手腕子不停的大叫,跺脚只顾喝骂,适才众官兵还乱成一团,这会子才醒悟过来,不少人举起手中刀矛,脸上满是狞笑,向着这三个少女直逼上来。
“慧姐,你这样可惹大祸了。”
一脸娇憨的少女声音也十分娇嫩好听,虽然脸上满是着急之色,但四周的人听了,倒只觉得好玩好笑,不少人甚至脸上都露出笑容来。
“不怕!”动手的正是慧梅,以她的身手,眼前这些官兵太多,她自然也不是对手,看着对手逼近,她脸色也是有点发白,嘴上说着不怕,却只把手背在身手拼命乱摇,示意身边的两个同伴姐妹赶紧逃走。
“光天化曰,他们强抢民女,诸位就没有人敢出来说话么?”
适才眼神中还满是冷色的少女也是着急起来,她苍白着脸,环顾四周,想要找一个能仗义执言的人,而众人一则觉得她们确实行踪可疑,说是逃难,而且衣服俭朴,但模样神情,哪一点儿象“民女”了?况且,手中怀中,都各有一个包裹,有大有小,显的十分郑重的样子,这其中究竟是什么,是不是什么可疑物事,谁说的清楚?
有此顾虑,再加上官兵凶横,众人逃难途中可见的多了,不管是乡兵村兵,还是零散官兵,或是贼兵,哪一支不是凶狠霸道,说杀人便杀?自己上去,万一是一言不合吃了刀子,岂不是太过冤枉?
此时此刻,连魏沼乘这样的大学士都扭过头去了,谁还敢出来多事?
一见如此,三个女孩子都是面露绝望之色,一路上千辛万苦只顾逃难,偶遇乱兵或流贼,总能混在大队人群中逢凶化吉,不料在这卡子前实在没有办法,暴露行踪,这一下子就出了事,如今,却该怎么办是好?
“不成就投河吧。”面色苍白的少女似乎是三人的主心骨,看看四周,她也是显露出软弱的模样来,眼看就要被人围住,她便轻声道:“我们三个一投河,事变大了,总有人能报上去,咱们这怀中的东西……”
“甚东西能配叫咱投河……”
“魏姐姐要不你和慧姐先走……”
几个女孩到底不经大事,这会子哪里有功夫容她们商量,不知不觉间,守卡官兵已经是将她们围住,适才叫的杀猪般的把总也是狞笑着上来,看着众女,怒声喝道:“全部拿下,送到我住处,严加盘问!”
他受伤不轻,所谓严加盘问,谁不知道是要闹什么花样?只是众目睽睽之下,说的隐语罢了。
也正当此时,人群中突然有一群人挤上前来,别人尚不觉得什么,但三个女孩子中,有两个都是面露惊喜,眼神中,也满是不可思议和不敢相信的神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