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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她恨他,恨到恨不得杀死他,但是,他怎么也想不通,最后,她为什么放弃了?他不认为,现在的贺太太还会冷静考虑什么杀人犯法。

心一惊,一个念头噼入脑海,他急速跳起来,急忙开亮所有灯,沖向她的卧室。

她依然抱着“瑞瑞”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刚才的一切行为都没有发生,都没有存在。

但是,白色的被单下,却蜿蜒着一条万念俱灰而汩汩的血流。

沾血的水果刀,扔在米色的地毯,触目心惊。

第十一章

血、都是血。

那白色的被单下,是一滩鲜艷的血色。

触目心惊。

恍惚间,予问仿佛见到了女儿天真的模样。

“妈妈,来,我们玩!”瑞瑞在前面跑,一边跑一边对她笑,“老妈,追我呀,追我呀!”

她伸出手,露出恍惚的笑容。

妈妈来了、宝贝、妈妈来了——

……

予问的脸色,苍白如纸,已经陷入昏迷,他抱着她,向医院的方向奔跑。

冷汗从他的额头一滴一滴徜下来,但是,不及她腕间伤口流血的速度。

她割得好深,深到几乎可以见到筋骨,才一会儿的功夫,他紧急用来缠住她腕处伤口的毛巾,已经濡浸到可以滴出血来。

“贺太太,你别死,求求你,千万别死!”他的人在发颤,声更在颤。

他无法相信,割下这一刀的时候,她该多疼,但是,在客厅的他,居然没有听到一声的闷哼来察觉异常。

她根本不打算活了!

他一直以为,贺太太是一只雪候鸟,很独特,耐寒、性格顽强。

鸟群都已南飞,只有雪候鸟固执地留在北方,只为等待从未见过的冬天白雪。因为她固执,因为她坚强,因为她的不会离开,所以他一直在挥霍她给予的守侯。

但是,他却忘记了,寒冬来临,大雪纷飞时,雪候鸟总有一天,也会受不住寒冷而开始南飞,离他而去。

心好慌、好慌。

现在的他,已经再也没有这样的自信。

因为,他清楚,她已对他寒心,她已经不再会守侯他。

失去了瑞瑞以后,他不能再失去贺太太!

天亮了,手术室里的灯也熄灭,医生步出,取下口罩,“伤口很深,幸好及早发现送医,不然迟一点真的回天乏术了!”

闻言,他整个人松了一口气,现在回想那恐怖的一幕,依然让他几乎瘫倒。

“病人的身体本身就贫血得很厉害,应该属于经常能晕倒那种体质,再加上这次自我伤害下失血过多,真得好好休养……”

他怔住。

贺太太本身就贫血得很厉害?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身体这么差。

每次瑞瑞告诉他,她妈妈其实身体并不太好时候,他总是嗤之以鼻,在他心目中,贺太太就是无敌女金刚,根本和病弱两字搭不上边。

原来,他错了,错的厉害。

医生交代,“多劝劝她,再有下次,就算救得回来,身体也伤不起。”

他该怎么劝,劝她对瑞瑞的死看开点?

怎么听,他妈的都象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害死女儿的人是他自己,他是杀人凶手,他怎么有脸说这种话!从来没有过的自我厌恶。

“刚才手术室里,她的手机响个不停。”医生把手机交给他。

他一看,有三四通未接电话。

来电号码是赵士诚。

他一窒,极想置之不理,偏偏象和他作对一样,手机又再次响起。

“予问,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我在东京机场了……我、来东京旅游,你在东京还是在福岛?我坐车过去找你,我们顺便见一面!”

呆头鹅!这理由烂透了,谁会地震跑到东京旅游?难道贪现在来日本的机票便宜吗?

“我们没空招待你!”他语气很差,充满敌意。

他现在可以马上就坐飞机回中国了,不送!

意外的声音,让赵士诚沉默了几秒,“我找予问!……我听说瑞瑞的事情了。”在上海机场的时候,因为陪予问在机场一起侯机,和她的父母有过一面之缘,于是就保持了联繫。所以,他知道了一些关于瑞瑞的事情——

贺毅顿时说不出话来。

“我们在东京医院。”抹了抹脸,缓下态度,他无奈承认。

就算他再不乐意,但是,现在能出现一个“朋友”来陪贺太太,多多开导她,也许很有帮助。

昨天晚上的事,他真的很担心会再来一回。

赵士诚一心惊,“我马上来。”

……

“妈妈,讨厌,你不追我!”瑞瑞在前方,生气地叉腰。

她努力伸出手。

不是她不追,而是,她追不上呀。

原来,在梦里的追逐,也需要力气,而她已经好几天吃不下东西。

病房里,予问醒过来。

白晃晃的陌生环境,让她瞬间就清楚,自己没死。

她为什么还不死?瑞瑞最怕黑,在下面她一定会很害怕!她的眸,依然一片死灰,手,在四周摸索个不停。

“是在找这个吗?”贺毅沉痛得急忙把“瑞瑞”送到她怀里。

她出事的时候,就是抓着“瑞瑞”不放。

玉石外的血渍已经被他仔细拭去。

把“瑞瑞”重新抱在怀里,她靠着枕头,坐在病床上,手腕上是厚厚的白色纱布,脸色苍白到可怕。

他的屁股才刚靠近床边的座椅。

“滚!”她的唇迸出的依然只有这冰冷的一个字眼。

她不愿意再让他接近女儿分毫!

“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为什么去伤害自己?”有怒气就朝他发吧,发泄出来心理能舒坦点,但是,他不走,他没法走!

而她,只是朝他冷冷地笑。

“你怕我和你抢女儿,你讨厌我,讨厌到连再见一眼也不愿意。所以到了地底下,也是你和女儿两个人一起生活,而不是我们一家三口,对吗?”他也笑,只是那个笑容里有深刻的哀伤。

她对女儿的占有欲很强,很怕瑞瑞被他抢走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关于离婚瑞瑞争夺战尚没开始,瑞瑞已经先被死神接走了。

庆幸自己当时能突然想通,才会发现她的异常。

虽然,这个想通,真的很打击他。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他猜对了。

她本来想和他同归于尽,但是,她不想到了地底下,也让他这只蟑螂来污染环境!

“但是怎么办?贺太太,我不会和你离婚,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即使她多不愿意,多厌恶,他这辈子都想牵着她的手,照顾她一辈子。

她笑了。

反常的笑。

“死?太放过你了!你就背着瑞瑞的一条命,用一辈子的不安和恶梦,和杜晓雯,和你伟大的爱情,好好活着,快乐的活着吧!”她终于开口,轻轻道,但是,字字句句都是冷讥。

她在坟里等着他们,看着他们能笑多久!瑞瑞的死,就是他和杜晓雯爱情的陪葬!

他一撼。

她说得话,比打他还痛上千倍万倍。

他疼得弓了身。

贺太太果然厉害,对付敌人从来不用一刀一枪,就能伤人到淋漓!

“怎么办,即使会被你折磨一辈子,我也甘愿承受。”他苦笑。

从此以后,他就陪她一起在坟里活着。

“你、给、我、滚!”她愤怒、她抓狂,拿起枕头,用力砸在他脸上。

她不要他陪,那让她噁心透了!

贺毅不避。

但是,没砸痛他,她反而自己虚弱到喘个不停。

贱人!她不能被他们这对贱人打倒!她要他们生不如死!但是,怎么办,她的脑袋空白一片,胸口的绝望太沉,现在的她,根本已经负荷不了这种悲伤,又怎么有力气折磨死他?

“你别激动,医生叫你好好休息!”见她差点背过气来,他慌了。

假仁假义!

予问被刺激的胸口起伏不定。

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悄然站在门口。

赵士诚凝着这对在丧女之痛里无法自拔的夫妻,心情格外沉重。

“予问。”他终于出声。

听到声音,宋予问抬眸,愤然到扭曲的脸,慢慢凝结。

赵士诚?他怎么来了——

“要抱一下吗?”他想给她纯友谊的拥抱,最无声的安慰。

宋予问愣住了。

那道沉稳的声音,依然有一股力量,能让人的情绪沉淀。

她安静下来。

他没等她同意或者摇头,迈步上前,把自己的胸膛借给她。

“难过,就哭吧。”和那日一样,他很轻地拍抚她的背,沉声安慰。

她直挺挺的任他拥抱。

但是,她哭不出来。

“我把瑞瑞接回来了。”终于有人能陪她说说话了。

她把怀里的玉石盒棒得紧紧的,揪然道。

只是,她依然没有眼泪。

这一幕,让贺毅胸口沉得很不是滋味,但是,犹豫了一下,最终他还是缓慢地站起身来。

“拜託,好好劝劝她。”喉间紧到不行,他涩涩开口。

“恩。”赵士诚点点头。

谁对谁错现在已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的人,该怎么好好活下去!

贺毅孤独地背过身来,闲步迈离,替他们关上房门。

第十二章

一个月后。

“妈妈,陪我玩,陪我玩!”迷雾中,瑞瑞银铃般的笑声,分外清脆。

但是,她怎么追都追不上她的瑞瑞。

笑声越来越远,她越来越焦虑。

她追到了一个即陌生又熟悉的地方,还是那大漠,那里依然有一棵树,巨大的树冠已经枯死,它孤独地屹立在暴阳下,周遭,死一般的旱然。

没有任何生机。

她从梦中惊醒过来,身边传来轻微的鼾声,本能的,她急忙去摸索另一侧的棉被,居然摸到一掌的温热。

瑞瑞!

她瞬间就激颤。

但是,拉开灯,她狂喜的笑容凝固住。

是妈妈。

“问问,又做恶梦了?”浅眠的母亲急忙坐起来,摸摸她的发。

她沉默了。

从小,她就很独立,独立到让父母相当安心,但是,现在已经30岁的她,却竟然“返老还童”到被母亲当成小孩子在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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