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宴淡淡道:
"连家小姐一家在凤凰山庄附近被人追杀,那么这种事只有一种可能,这些人本就是凤凰山庄所派。"
他行至梅花式的紫檀高几边,从水晶瓶中倒出一杯酒,递予华未央,道:
"所以华蕴郡主虽说起救下了他们,却未提到解决了追杀他们的人。"
华未央目中不禁露出一丝欣赏之意,道:
"不错。是那位连夫人及时开口,阻止了我母亲。"
"连夫人放过了想要她丈夫性命的人?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云遮动容道。
言宴道:
"其实原因很简单,是她自幼被灌输的思想,令她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背叛了连家。"
他看向华未央,又道,"华姑娘,她的丈夫是不是姓秦。"
华未央点了点头,道:
"是,他就是圣慈宫的大公子,秦乐。”
“那日,他们是几经周折,又有人相帮,才得以从凤凰山庄的囚禁下逃脱。”
“他夫妇二人本想远走高飞,远离这百年的是非恩怨,不幸的是,他们很快就被人发现了行踪。"
听到这里,云遮心中仿佛被堵住一般,问道:
"难道即使有华蕴郡主在,他们一家还是没能逃过?"
华未央沉默了半晌,才道:
"我母亲虽救得了他们一时,却没能真正让他们脱离秦连两家世仇的宿命。"
"当我母亲再次去找他们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发生了什么事?"云遮不安得道。
华未央低低得道:
"他夫妇二人自戕了,就在秦宫主和连老庄主的面前,带着两家成为世仇的秘密离开了人世。”“而我母亲也是赶到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夫妇早已抱了必死的决心,所以才会把我母亲支开。"
言宴沉思道:
"只有曾经失去过的人,才懂什么是珍惜。”
“秦家失去了儿子,连家失去了女儿,就连两家敌对的理由都随之逝去。”
“所以凤凰山庄后来才会避世,而圣慈宫也沉寂下来,近二十年没有追究过去的事。"
云遮喃喃道:
"可他们最终还是出手了,甚至屠尽凤凰山庄上下。"
他恍然道:"难道说连家在十八年前藏起了什么,所以凤凰山庄才会被人将里外翻了个遍。"
他皱了皱眉,紧接着道:
"不行,这件事我必须要亲口问一问阿鹤。"
说完,他就向华未央告辞,如离弦急箭般走了出去。
待云遮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言宴再度携瓶,为华未央将手中的杯子添满。
见他如此举动,华未央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想问什么?"
言宴轻抬目光,道:"其实华姑娘知道我想要问什么。"
华未央微笑道:
"可我曾答应他们,不会说出这个秘密。你知道,我一定会信守诺言。"
闻言,言宴的嘴角却露出一丝轻微的笑意。
他道:"我知道。所以华姑娘不必说,也不用回应。只需听我说,就好。"
"在前辈的故事中,秦连夫妇虽舍身取义,为两家换得了近二十年的平静,但有一个人却在话语之间消失了。"
言宴为自己也斟了一杯酒,缓缓道:
"那是一个仍在襁褓中的婴儿。”
我想那对夫妇之所以能够将华蕴郡主支开,定然是因为他们将孩子托付给了当时唯一能够信任的人,也就是华蕴郡主。"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华蕴郡主中途离开,是为将孩子交到曾在凤凰山庄协助他夫妇逃脱的那个人的手上。”
“所以这孩子非但没有过经历那场劫难,反而还活得很好,并且如今,他已经十八岁了。"
言宴凝视着华未央,看着那人脸上平静、温和,但没有丝毫波动的笑容,继续道:
"他是个男孩儿。虽说被人收养,但这孩子的养父母待他却很好,甚至愿意让他继承所有的家产。”
“因此他至今都不知道他们其实并非自己的亲生父母。"
言宴抬手举杯,道:"想来前辈今日已经见过那孩子长大后的样子了。"
华未央目光流转,举杯笑道:"哦?"
言宴道:"他便是今日来秦州办事的齐王世子,苏子澈。"
翌日,清晨。
当阳光从东方穿过窗棂,将镂花窗影映在紫檀云纹的书案上时,言宴才放下手中的笔。
他令在外守夜的侍从开了门,放诸位总管、执事等人进屋,以安排大镖局近日的诸般事宜。
因他连续外出三天,等积累的事情全部处理吩咐完毕。
已过了辰正时分。
想到昨夜已与华未央约好上午同去,言宴起身从花厅的搁架上取来一瓶佳酿,出后门沿游廊往"重月阁"去。
刚入院门,就见黄金炎龙正端着几样小菜从南面厨房出来,招呼他道:
"言公子来了,是要找小主人?"
言宴点头道:"昨日华姑娘回得晚,是刚起身?"
"早起了,"黄金炎龙向西边厢房努嘴,示意道,"在白泽先生那边儿呢。"
言宴微微一愣,道:"华姑娘是不是……"
黄金炎龙自然明白他的未尽之意,笑道:
"要不然呢,他们总不能大清早的空着肚子把酒言欢吧,这也不是两年前了。"
话声刚落,就听西厢门开,华未央流水击石般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大清早喝酒固然惹人生厌,在背后乱嚼舌根却也讨人嫌,这么看,你我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
白泽为华未央针灸已毕,黄金炎龙乐呵呵得道:
"可不是,谁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呢?"
华未央眉目滟敛,哪怕是一张易容的脸也依然顾盼生辉,笑道:
"原来都是我的错,不是你为老不尊。"
听这二人又在贫嘴,白泽已懒得再搭理他们。
见黄金炎龙手里的托盘中有一碟软糯金黄的鸡丝卷儿,他端起盘子就捡了一块细嚼慢咽道:
"五十步笑百步,看来是肚子还不够饿,我走了。"
他一转头,见言宴还携了一坛酒来,眼睛稍微亮了亮:"给我的?"
言宴一时间竟有些怔愣。他还未及开口,华未央已对他说:
"不必理他。他若不来,我们就自己吃。"
然后又凑近前来一嗅,笑道,"是陈年的桃花酿。"
听着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好像近在耳畔的话语声。
原本因见三人相处而沉浸在一种难分悲喜的陌生感中的言宴,才收起略显茫然的目光。
他轻轻得应了一声"是"。
他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之人眼中温和的笑意,听那人又道: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用些?都是传甲的手艺,你很久没试过,想不想再尝尝?"
"是啊,言公子。"
黄金炎龙朗笑道:
"我还做了手擀面,是牛肉汤调的卤子,是按小主人的口味做的。"
"还炖了牛肉,你怎么不早说?"白泽鸡丝卷放回托盘上道:
"你切好了没?每一片都得切成半分厚、寸长六分宽才好吃。"
说着,就往厨房走去。
黄金炎龙见状,连忙将托盘往华未央手里一塞,追上去道:
"都还在扣锅里呢,白泽先生你仔细烫了手,不然明日没法给小主人施针了……"
见二人一前一后得去了厨房,言宴面上不禁也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就连方才心里仿若"外人"的陌生感也随之而散。
他转头看向华未央,却见那人也正笑着,对他道:
"我们先吃,不必等他们。"
言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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