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二日,成姜。
言宴慢慢得为老人整理好褶皱的衣衫,他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药,喂老人吃下去。逐渐得,老人的神色中恢复了一丝清醒。
清醒的老人一把抓住言宴的手,他激动得道:"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言宴的眼神变得阴冷起来,他本想甩开那双衰老又肮脏的手,可那双手却紧紧得拽住了他的貂裘。
"你已经好长时间没来看我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老人的脸上充满了哀伤的表情。
"我有件事想要问你。"言宴低沉得道。
"你看,你又想利用我。这么些年了,你不停得在利用我。我知道,等你利用完了我,就会把我像一块又脏又臭的抹布一般,甩掉我!"
老人的声音中夹杂着呜咽的哭泣,眼中却没有一滴泪水:
"可是我偏偏就是榨不干!你是我教出来的,你所知道的东西,都是我告诉你的!你不知道的东西,我也都知道!”
“有许多秘密,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告诉你!"
老人的眼中充斥着愤恨和希望,他大喊道:"你甩不掉我!"
言宴温柔得捋了捋老人微驼的背,就像是一种安慰,一种怜惜。
他为老人整理了几缕凌乱的发丝,轻轻得说道:"你不说,我现在就走。"
"别那么着急啊,我没说不告诉你啊。"
老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握住了他的手。
"我想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让苏子澈为我杀人。"言宴残忍得道。
老人终于笑了,只是他的笑,却更像是在哭: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也知道你想要杀死谁。可是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
言宴闻言,从腰间熟练得抽出一柄锋利的短刀,用力刺向自己的臂膀。
鲜血如流水般顺势而下,而他的脸上连一丝表情也没有,一滴汗水都没流。
老人的表情变得十分愉悦。
他享受那皮肉撕裂的声音,欣赏那鲜血淋漓的臂膀,喜欢那殷红汨汨的细流。
他大笑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得大笑了,于是他欣慰得道:
"真是我的好孩子啊!你过来,我告诉你。"
老人轻声说出了答案,突然,他继续说道:
"你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啊?我记得你小的时候,曾经问过我你的身世。”
“今天,我的心情非常的好,如果你问我,我说不定会告诉你的!"
"你肯告诉我我的身世?"言宴如毒蛇一般紧盯着老人。
他提起老人的衣襟,狠狠得说道:
"我现在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你知道我有很多种办法让你开口!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在你身上一个一个的试!"
老人哈哈笑了,苍老嘶哑的声音中,充满了回忆:
"那年,烧着很大的火……带走了两个孩子,我以为我去晚了,谁知还有一个孩子!”
“我把她带了回来,我就是要我师父知道,他越不想发生的事情,我越要让它发生!”
“我要让他的儿子,死在他血亲的手上!你知道那个孩子是谁吗?哈哈哈!"
老人大笑道:"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儿,非常漂亮。"
言宴的手抓得更用力了,他咬牙切齿得问道:"那么我呢?你是从哪儿找到我的?"
老人只是笑着缓缓得道:"我不怕你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怕你了,因为我要死了。”
“我要带着你最想知道的秘密一起死!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是谁。"
随后便停止了呼吸。
言宴怒不可遏得盯着那死去的老人,渐渐得,怒气变成了惊愕,惊愕成为了哀伤。
他用沾满鲜血的手合上了老人睁着的眼睛,这个在言宴生命中划下浓重一笔的老人,就这样安静得逝去了。
成姜的风,似乎比严冬中更冷了。
言宴回到前院时,一个颀长的月白色身影正站在梅花树下。
那人拥有着一双仿佛碧深海的眼睛,如微风抚过柳枝一般温柔。
他清楚的记得那人的笑容,如同带着春意的暖阳,有驱散寒冬中风雪的力量。
"你受伤了。"
那人不过一眼就发现了一缕殷红正顺着他的手指一滴一滴得流淌。
那人迅速动用治愈灵力为他止血,又将他拉进房内。
转头吩咐守在外面的赫连远青找大夫,还要拿绷带、药酒和最好的创药。
赫连远青这人可真听那人的话,他还一言未发,就被那人指挥得奔来走去。
那人轻轻掀开右侧的衣衫,就好像他还能感觉到痛一样,轻缓,柔和。
"是刀伤。"
那人的眼中,是他极少能够感受到的温暖。
那人净了手,亲取了一些药酒,为他擦拭右臂伤口的周围。
手指挑了一些创药,覆在伤口上,是冰凉的。
最后为他扎好绷带,仿佛他还能够感受到寒冷一样。
那人告诉他先临时这样处理,等大夫来了再重新给他看过。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拥有的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他肯定,不会是悲伤。
"他死了。"他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说道。
"华姑娘,叔父他,死了。"
华未央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人。
今天的言府与往日有许多不同。
苏河加入大镖局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十分肯定这一点。
并不是因为言宴面无表情的脸在今日有了什么变化,而是在这个房间中,多了一个人。
苏河的消息灵通,他自然知道昨日言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得到言宴特殊对待的人——那位姑娘,竟然是个拥有着温和眼睛的人。
这样的温和,在这大镖局中,他只曾在大镖头和哥哥的身上感受过。
并且,那都不过是曾经而已了。
他是来汇报楚峡即将入城的消息的。
他派去盯梢的人一个个都惨死在楚峡和他同伴的刀下。
只剩下一个人被放了回来,并带来了楚峡递给言宴的口信。
楚峡说,他是来大周都城找死的。
不仅是他,连苏子澈在内,一共有八十个人。
苏河知道,来杀人的人不可怕,来找死的人才可怕,这种人一个就可以比得上十个。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劲装,头上扎着缝有暗赤色碎布的白巾。
那是血衣上的碎布。
原本一盘散沙的纵横堂被的血凝结在了一起。
苏河突然觉得,这种状况虽然惨不忍睹,可是在下雨下雪泥泞满路时最有用。
他不仅这么觉得,还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言宴凝视着他,就连苏河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么。
苏河标枪般得站在那里,他听得清言宴所说的每一个字,理解言爷每一句话的意思。
但他却除了"是"以外,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了。
大周都城城以东二十里的村落边,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茶铺。
若是和大周都城居的茶馆比起来,平日的这里当真是门可罗雀。
可是今天这不大不小的茶铺中却坐满了人,只是这里的伙计都已经溜走了。
楚峡喜欢这里,因为他就是在这里结识的苏子澈,在这里和一众人成为了生死兄弟。
而且他还在这里亲手记下了纵横堂与言宴之间的第一笔血债。
言宴的心腹,就是在这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