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话音落地,囚牢大阵嘣嗡一声散于无形,那数十道人影也随之不见,原地只留下一个大口喘气的向万泽。
胡定渊的情形比唐继先强上许多,尚且能够动作,他似乎对这等场面有所预料,将兵刃重新化作彩凤大钺,轻抚钺身,面无表情说道:“不知娑伽大士欲求何物?”
被称作‘娑伽大士’的女子点点头,手指向万泽:“他如今孽业已去,与本门缘分不浅,我愿度他为我门中护法,不知胡帅可否答允?”
胡定渊闻言心中慨叹,没想到自己一番布置竟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先前白象法师不肯出手,摆明是得了门主授意。五苦门神通诡异,其门人行事不按常理,凡事最喜欢以一句‘有缘’相称,仿佛只要有缘,便是天大的道理,一切都可以不追究。
胡定渊皱眉沉吟,娑伽身为五苦门门主,修为深不可测,倘若不答应,势必会拖泥带水,一不小心便是满盘皆输,但是如果答应,万象堂是门中重器之堂:守门大阵、阴阳司守护阵法、无回通路大阵......何况,凭什么?!
娑伽没等到回答,也不急恼,笑着拔出七宝妙树,从净瓶中引出一滴甘露,弹往向万泽。
胡定渊看着甘露落在向万泽身上,看着他重新变得神采奕奕,怒不可遏的盯着自己,然而转瞬间向万泽脸色剧变,原地盘坐,身上的气势也跟着涨落不定,似乎在与什么可怕的物事对抗。
胡定渊心中惊讶不已,不知道这甘露是什么物事,竟有这般威力。不过他城府颇深,当下面不改色,边盯着向万泽边摇头说道:“此事恐怕需要问过九幽门主。”
只这一句话的功夫,向万泽的法力已经涨跌了数次,最后他竟以指为刀,三两下剃光了头上的毛发,而后手掌一上一下扣在一处,朝娑伽跪拜了下去。他的身体虽然呈跪拜姿势,但一双枯黄的长眉紧皱,衣袍皆被汗水打湿,显得极不情愿。
听娑伽轻笑,“无妨,帝重幽已尽知此事。”边说边朝向万泽挥出一朵祥云,看样子是要把他带往身边。
胡定渊脸色微变,沉声问道:“他人呢?”嘴上虽然这样问,心下却在瞬间转过了无数心思,最后抢在那朵祥云落到向万泽身旁前,抖手朝他打出了一道金光。
金光的速度极快,后发而先至。向万泽头也不抬,右臂挥出,手上连换了数个古怪手诀,熟练至极。金光被他抓在手中,化作一栋五层八面的金漆楼阁——正是那座娲皇补天阁。
祭炼了数百年的贴身法器再度回到手中,向万泽如同惊醒般‘呀’的一声喊了出来,接下来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快速与法器合为一体,变成了一团虚影。
影子人首龙身,十丈高下,双目中青色神光连闪,把那滴甘**了出来,将其一指弹飞,之后意味不明的看了胡定渊一眼,最后还是和他站到了一处,看向娑伽。
大概是剃了头发的缘故,影子只有两个尖角,愈发显得头顶略微发尖,再配上向万泽原本的凄苦面相,颇有些滑稽。
几乎与此同时,一白衣妙龄女子也显出身形,在娑伽身旁十丈站定,衣袂飘飘,能清晰看到袖口上绣着的一朵九瓣重莲。
胡定渊心中大骇,不禁高声喝问:“帝重幽,你身为九幽门主,居然要将自家门派卖给外人,将来有何面目见我九幽祖师?”
听帝重幽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胡定渊,这都是拜你所赐。你还真是了不起,指使冦子翼毁去阵法,令我前功尽弃。”她把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其下却藏有刻骨的恨意。
原本帝重幽把自己禁锢在冥莲下潜心修行,哪知先有商孟秋失去踪迹,后有两殿使者被杀,四府叛逃,所以再不能视而不见,无奈之下放出温养在九丑大魔体内的剑灵分身。
这具剑灵分身的天资极高,只比商孟秋差了一筹,算是帝重幽替自己留下的后手,但也正因为其本身是剑灵,喜好剑术,与帝重幽所好道法相差太远,故此才被留作后手。
在先前与张巡远交手之际,冥弶跑过来插了一脚,帝重幽忽然察觉有人在损坏冥莲阵法,这才主动中途退却。
而破坏阵法者不是别人,正是冦子翼,其时刚好是在帝重幽派出剑灵分身之后。
幽泉冥莲是九幽门镇派重宝,守护大阵极其神妙,擅闯者绝无生理。冦子翼虽然身为亲传弟子,想将阵法损毁并不容易。
首先,进入阵法需要集齐四位亲传弟子手令;其次,至少要两人一起进入,即,必须有亲传弟子之一陪同。这一点即使冦子翼本人是亲传弟子也不例外。
是时,冦子翼带着早已被制的杜峰赶回阴阳司,顺利拿到了另外两位师兄的手令,在察知门主有了行动后立刻马不停蹄奔赴冥莲殿。
九幽门建在山丘之上,于万千山丘中有一座殿阁,忽而雕栏画栋,忽而断壁残垣,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殿阁名为莲华圣境,亦是镇压幽泉冥莲之所。
幽泉冥莲是天地所生的灵物,于光阴长河中自由来去,并不拘泥于过去现世或者未来,此殿阁是集九幽门十数代弟子费尽心血完善而来,生生将冥莲镇在了现世。而门主借助冥莲之力,游走于前尘与后世,要彻底斩断两世牵绊,借以成就冥帝之躯。
冦子翼顺利通过勘验,落到殿阁之前,将杜峰放出。杜峰此时早已灵智全失,脸上麻木不仁,形同傀儡。在冦子翼的授意下,两人同时打出神通,将莲华圣境定住一瞬。
雄伟殿阁立时嗡鸣不止,七十二重门户接连洞开,一条长河光影贯穿其中,忽隐忽现。
冦子翼不被这些景象迷惑,带着杜峰连闯七十一道门户,共损毁了数十块主阵盘,数千枚副阵盘。在闯入第七十二道门户后,一面如冠玉的身影飘然出现,看他从头到脚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哪里像是丧心病狂的九幽门主帝重幽?
二人做了几百年师徒,竟在这般情形下会面,冦子翼心中感慨万千。然,帝重幽什么也没问,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便将他定在了原地......
且说此刻,胡定渊听出门主的话里含怒带恨,但是事情到了这般地步,牢骚无益,幸好他心念电转,在向万泽被娑伽强行渡化前将娲皇补天阁抛还,否则恐怕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挽回——如果没了幽泉冥莲和阴阳井,九幽门就真要断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