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发室的挂钟，指向了十点半。
翟文打个哈欠，拿手肘碰碰身边的张越，“阿姐，回去了吧？”
张越点点头，她也有些困了，“回去吧。”
她们现在可学乖了，张逐安不来换班，她们就直接走人，张逐安最多骂她们两句，还不是只能自己抓紧过来守门。
张越一面把作业本往书包里面塞，一面回头叫张茂，“阿茂，你也跟我们一起回去了吧？”
小小的收发室，就一张桌子，翟文当然不会那么大方，把唯一的桌子让给张茂。
张茂只能拿一块木板垫在行军床上，写他的功课，闻言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成，那我们先回去，你到书桌上来写字吧。”张越并没有劝说什么，但眼底却禁不住地，流露出了一丝担心。
自从张茂被请了家长后，他整个人都变了。
他变得非常忙，忙到恨不得把每一分钟都掰成八瓣来花，就连吃饭他都嫌浪费时间，只拿一个冷馍馍，就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温书。
翟文往常去逗他，他还能跟细妹斗斗嘴，现在不管翟文怎么招惹他，他都一句话不肯多说。只把脑袋埋进书堆里，一埋就要埋到半夜，期间连个厕所都不会去上。
张逐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这一晚一晚地熬着，得花多少电费呀！daqu.org 西瓜小说网
于是张逐安晚上到了要出门守夜的时间，就会不容分说地把电灯给关了。
在遭遇了几次强行断电后，张茂干脆就不在家里温书了，放学后就背着书包来找阿姐。
张越拉着翟文，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收发室。
刚一带上门，她就忍不住叹了口气，“阿茂这样下去可不行，他才多大点，这么熬着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阿哥对自己也太狠了点，”翟文也忍不住感慨，“他现在早上起得更早了吧？我听见他起床声音的时候，天都还黑着。”
张越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法子，阿茂从小气性就大，他不把成绩追上去，是不会停下来的。阿爸是不会想那么多的，我看只能等阿妈回来劝他了。”
说阿妈，阿妈就开始发威——
两人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你是怎么做人家老窦（老爸）的？”方照清在得知了一切后，差点被张逐安气死。破天荒地，主动挑起了架来吵。
她把在床上补觉的张逐安薅起来，“你这是要逼死阿茂是吧？”
“喂，是他自己跟不上别的同学，怎么怪到我的头上来了？”张逐安想睡没得睡，一肚子的起床气没处撒。
方照清气不打一处来：
“他刚转学过去，一时不适应新的学校，跟不上也在情理之中，你得给他时间去适应，你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骂他，你叫他面子往哪里搁？”
“小屁孩要什么面子。有本事他把成绩提上去，那才是面子。”张逐安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打算继续补瞌睡。
方照清出离愤怒了，她伸出手，一把揪过张逐安的衣服，“你起来！”
“你做什么？我睡觉呢！”
“我做什么？我还要问问你做什么！你要挣守门的钱，你就自己守门去，别叫我的孩子帮你守！”方照清半点面子不给他，拉着他就朝床下拖，“你去，把我的孩子都叫回来！让他们回来休息！”
张越同翟文面面相觑间，屋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张逐安悻悻地抱着外套被撵了出来，嘴里还嘟嘟哝哝，“我是他们亲爹，我自己的孩子，使唤一下，又怎么了。辛辛苦苦拉扯他们长大，还不能让他们帮我做点事了。”
“你那是叫他们帮你做一点事情吗？你干脆让他们都进厂里给你挣钱好了！”方照清冲出来继续骂道。
“那不是他们年纪还不够进厂吗？等到了，你看我送不送。”
张逐安不甘示弱。
“你！你还来劲了是吧！”
方照清被他气得不行，那一瞬间，连谋杀亲夫的心思都有了。
眼瞅着这场斗争又要升级，张越忙在一旁唤道：
“阿妈，我们回来了。”
方照清愣了一下，见孩子已经回来了，这才略略消了消火，她掩饰似地拢了拢头发，冲着两个女儿和声说：
“时间不早了，快去洗漱，早点睡了。”
一回身看到张逐安，登时又来了气，“赶紧去把阿茂叫回来了！以后不许让孩子在外面呆那么晚！”
张逐安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一边朝场门走去，一边还在跟方照清回呛，“你就半点不知道心疼自己老公！常言道，妻贤夫祸少，我要出什么事，都是你害的！”
翟文发誓，她真的在几家邻居的窗户后面，看到了隐隐约约的人影。
他们家今晚，这是又给左邻右舍增加了新鲜的谈资呐。
方照清一看人已经走远，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今天刚从学校赶回来，跑这一趟，她也累得不行，动也不想动，一时只是呆呆站在原地，两眼放空地望着眼前的黑暗。
呆愣间，忽觉有人在拉自己的手腕，她一侧头，就见张越不知什么时候从灶房钻了出来，正心疼地看着自己。
“阿妈，你别往心里去。”张越见方照清回头，轻轻开口劝慰。
“阿妈，一起来洗脸吧？”翟文也从灶房冒出头来，“我给你倒水，锅里还坐着现成的热水呢。”
方照清缓缓转头，看向两个一脸关切地，把自己望着的孩子，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几分家的感觉。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搂过张越的肩膀，一起进了灶房。
睡到半夜，翟文忽然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
“方照清，快开门！”
门外一个男声，扯着大嗓门叫道。
翟文迷迷瞪瞪翻了个身，“这大半夜的，阿爸就不能自己开门吗？非得把全家人都吵醒。”
“不对，听声音，不像是阿爸敲门。”张越已经吓得坐了起来，撩开帘子看向对面床的方照清。
敲门声越来越响，门外那哥们儿嗓门也不输张逐安，“方照清！在家吗？赶紧开门！你男人叫人打了，伤得挺重的，你赶紧去看看！”
“出什么事儿了？”方照清披上外衣，这才打开了门。
出什么事儿了？
这事儿你要问张逐安，他肯定要说，要怪就怪方照清影响他补觉，他才会在守门的时候睡得太死，外面有人敲门都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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